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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秀茹笑吟吟的看著傅云澤,一臉疼愛,答非所問道:“涵涵是姐姐,無恙怎么總喊妹妹。太不乖。”傅云澤不為所動,口齒清晰的再重復了一遍:“林姨,你跟我換嘛。瑋哥有沐沐姐,涵涵姐就給我吧。我不白換,娘肚子里的小弟弟給你。”林秀茹故意逗他:“我房里還有兩個小弟弟,不要你弟弟。”
傅云澤急了,滿頭是水:“那你要什么嗎。”
林秀茹哈哈大笑,捶桌不止。笑的滿眼是淚花,拿帕子抵著眼角道:“傻無恙,那么喜歡涵涵姐姐啊。”她把傅云澤摟在懷里,傅云澤怔怔看著黎宛涵,小聲道:“妹妹很乖啊。我也想要妹妹。”林秀茹沒有聽到,黎宛涵見她沒有當回事,自己便走了。
傅云澤望著黎宛涵絕情的背影,好像終于意識到和別人換一個妹妹是多么不可能。晚上回去,他悄悄趴在方相君肚子上,虔誠的許愿,給我一個妹妹吧。我一定會好好疼愛她的。我功夫很好,瑋哥都打不過我,我一定會保護妹妹,不讓人欺負她。
......如果涵涵妹妹欺負她怎么辦。傅云澤忽然想起黎宛涵那句你只能有我一個妹妹的話。
他開始為這個假想擔憂。不自覺咬著指甲,涵涵妹妹兇霸霸的,妹妹太溫柔一定會被欺負。可妹妹太兇,兩個人一定會打的不可開交。他幫誰好呢。傅云澤煩惱的抓著頭發,第一次為兩個女人而發愁。
他大概是有史以來年紀最小而為女人發愁的男人了,——還是假想敵。
黎宛沐在考琴樂的時候,遭受到有史以來最大的打擊。
琴仙李清旭是個極為清傲的男人,可謂一個孔雀氏男子。他的徒弟是小孔雀林婉儀,兩個人都屬于那種尾巴都能翹到天上去的人,偏偏他們抖開羽毛后卻是驚艷世人。黎宛涵初聞李清旭,只當是個謫仙般的人物,他一出場,便有果然如此的驚艷。臉龐清冷禁欲,國民男神典范。黎宛涵對他花癡般的好感,停止在黎宛沐一曲《滿庭芳》之后。
“流于奇淫巧技,曲風媚俗。”李清旭一臉嫌惡,口出惡言道:“下乘之曲,下乘之人。”
黎宛沐身形一晃,臉色慘白。黎宛涵心疼不已,卻束手無策。竟有些后悔今日千方百計如此靠近黎宛沐,有一刻,她竟逃避似的希望自己像前幾天一樣可以離黎宛沐遠一些。這樣她看不到,也就不會這么無能為力了。
黎宛沐強撐著身子,攢出一抹笑:“謝先生指教。“滿庭芳”本是取繁鬧之意,贊世間人情的下里巴人之曲。陽春白雪高雅之調,學生愿再以一曲《白鶴松》鑒爾。”
“笑話。”李清旭冷聲道:“曲子彈不好的人我見的多了,這么會推脫找借口的倒是第一次見。”他微抬下巴,倨傲道:“難怪琴彈得如此差勁,原來練琴的功夫,都拿去磨嘴皮子了。”
黎宛沐臉上一絲血色也無,站在原地,只覺得身后仿佛都是嘲笑,她不敢哭,也不敢回頭。怔怔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中暗暗發誓,咬牙恨道,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碰琴了。眼淚旋在眶中打轉兒,幾欲落下來,都被黎宛沐強忍住。
李清旭半閉著眼睛道:“不是說還會彈別的嗎。彈。”
黎宛沐噙著淚坐下,右手起勢未落下,一滴淚砸在琴弦上。左手輕抹慢攏,右手復挑一弦。“——錚。”連黎宛沐這樣五律不通的人都聽出來,黎宛沐彈的不是《白鶴松》。聞訊趕來的林婉儀替黎宛涵解了惑,低呼:“是《清平樂》。她瘋了,這不是班門弄斧嗎。”
《清平樂》是元曲詞牌,李清旭退隱時,曾拿這首被無數紅粉琵琶唱爛的坊間長街之曲,硬是彈出了一個新高度。惹得皇城上下,江南諸畫舫竟無一人敢再彈。“她......”林婉儀急道:“老師還一心想收她當學生,你姐姐怎么這么奈不住性子。”
“學生?他沒把我姐姐罵死。”黎宛涵沒好氣道。
林婉儀聞言一怔,神色復雜,隱隱流露出幾分羨慕的意思,“老師...罵的很厲害嗎。”看著黎宛涵一臉不解,林婉儀揉揉她頭頂,嘆氣道:“我一聽老師再罵黎宛沐便趕緊過來了。老師,脾氣很好。很少開口指點誰,也很少和人置氣。除非,他特別喜歡誰。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就是那種對萬事無動于衷,仿佛世界什么也入不了他眼一樣。”她看向黎宛沐,再次感嘆:“老師真的很喜歡她啊。”
黎宛沐入定一般,六感屏蔽了外界的動靜。眼前只有這把琴,太可惜了,她這一生最后一次彈琴竟然不是用她最愛的‘云中夢’。眼淚一顆顆砸在琴弦上,起調綿長,驀地一聽。如溪澗流水,拍石而碎。水花四濺,激昂澎湃。懸空一起,佇立天之玄鏡。這是它一生也達不到的高度,于是它以為它俯視天下水露,比所有人都強。
猝不及防的,它摔下了。碎的比第一次碰濺石頭還激烈。黎宛沐一行清淚接著一行,徽調起伏,琴聲空遠悠揚。終于,崩潰似得一聲哽咽。黎宛沐泣不成聲,一聲聲哭音混含著琴音散在整間屋子。黎宛沐已經顧不得有誰都在盯著她了,一個小姑娘而已,能有多堅強。當你最鐘愛的一件事物,被業界最權威、甚至是這個行業頂端的人物痛斥不配。讓人怎么能不難受。
前闕喜悅繁華,有少年意氣,有桃花灼灼,有花枝漫野。也有一杯酒醉倒京城的肆意,一癲狂潑墨寫世間的隨性。興起而唱,歌嘆而詠。世間無所不歸處,天下盡是我輩人。這是李清旭的意境。黎宛沐開篇是溫柔,空氣里都是甜膩膩的溫柔,天真爛漫的少女,撒嬌嗔怪。有春波柔媚,綠河漣漪。香籠螢草,一葦燈火處,一回眸,梨渦淺笑。喜被揉在天地靜謐間。
李清旭緩緩睜開眸子,如癡如烈的望著黎宛沐。他從未想過,喜和寂靜可以這樣巧妙的連接起來。
黎宛沐腦海中閃過小時候學琴的點點滴滴,想起韶光樓外那每年一開的荷花盛景。想起桂子連洲的閨趣笑料,甚至想起每年冬天鋪天蓋地的雪,霞光暖色下,雪色泛光相映。涵涵會在雪上跳舞,小妹五律不通,身體卻極為柔軟,盡管每一個步子都踩不到她的調子上,每一個舞姿卻充滿奇異的美感。淚水不知不覺干涸在臉上。
曲調一轉,是下闕的哀。是縱覽世間繁華,孤獨求敗的退隱。是看慣十里清歡的孤寂,雁過不留痕,人過不留聲。黎宛涵的琴將前闕的喜在轉調之間揉進寂靜深處,李清旭心神不自覺緊跟著進入寂靜深處,恍然大悟,原來還是哀。喜凝在空氣中,散在天地間卻還是哀。喜哀聚散,一揮袖便是一個境界。千萬交疊而生,誰也揣測不出下一刻的天地。
朝露生花,點睛之處是千秋萬冬之景。生機與寂寥,相逢又絕望。試問,何處能比此更殘忍。
李清旭不覺,自己也滿臉是淚。便是這樣,他依舊冷聲道:“不錯。若沒有那哭鼻子的聲音,便是人間佳曲了。”說罷,徑直離去了。也不管后面還有學生未考。黎宛沐回頭側目,只看到李清旭背著手的背影,謫仙姿態,乘風踏去一般。她哇一聲伏案痛哭,緊緊抱著琴,情緒極為不穩定。
黎宛沐被強行帶到隔壁休息,那張沾滿鼻涕和眼淚的琴自然被擱置在一旁。其他監考官繼續有條不紊的進行考試。對各種突發狀況儼然已經處理慣了。黎宛涵緊緊握著黎宛沐的手,什么話也沒有說。
有時候,傷心的那個人也許只是想找一個人哭一哭。說多了,就錯了。
黎宛涵覺得李清旭有點苛刻了,不是她帶親人濾鏡看黎宛沐。她真的覺得黎宛沐的琴技在同齡人中算不錯的了,可能即便不如李清旭林婉儀,也不至于差勁到這輩子不用碰琴的地步。李清旭雖沒有明說,大家心里卻都明白,‘下乘之曲,下乘之人。’另一層意思就是你不配彈琴。
林婉儀說,這是李清旭喜歡黎宛沐的表現。
黎宛涵只想說,這樣的喜歡再多來兩次,黎宛沐可以直接跳河自殺了。
并非黎宛沐玻璃心不夠堅強,實在是你就是有一顆金剛心,也經不起李清旭這樣重錘出擊兩次。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