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權勢
第一百八十一章權勢
就算是以前親密的時候,花憐月也沒有在劉暉臂彎中醒來的經驗,何況是三年后的今天。
花憐月眨眨眼,望著他近在咫尺的睡臉,心神有一瞬間的恍惚,也有幾分窘迫,懷中就像是揣著只小兔子般不爭氣的一陣亂跳。
她想趁著他熟睡的時候偷偷將他搭在自己腰間的手臂移開,誰知她只輕輕一動,他眼皮微微一顫,立刻清醒過來。
花憐月硬著頭皮道:“你怎么在這里睡著了,傷口還疼嗎?”她動了動,想要從他懷中爬出來。
劉暉蹙著眉頭,痛呼一聲,道“別動,好不容易沒那么疼了,你這一動,傷口似乎又要裂了。”
花憐月被嚇得脖子一縮,動都不敢動了,只抖著嗓子小聲道:“那該怎么辦?”
劉暉抓著她軟軟的手,心滿意足的道:“這樣就好,千萬不要亂動。”
花憐月暗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她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客氣的在他身上踢了兩腳,惡狠狠的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被你三言二語哄哄,就會輕而易舉的上當。”
劉暉眉頭一緊,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
“還裝是吧!你怎么不畫上臉譜去唱戲呀!”花憐月不依不饒的又踢了他兩腳,才手忙腳亂的爬起來。
氣呼呼的一低頭,卻見他的臉色又白了幾分。她滯了滯,有些懷疑的問道:“怎么了,難道真是碰到傷口了?”
“沒有,你不要操心了。”劉暉這一下倒是不在裝腔作勢了,他咬牙從暖榻上翻身而起,道:“時候不早,我先回屋去了。”
“等等,我送你回去!”花憐月見他面色異常難看,終究還是不放心,于是決定親自送他回去。
這種要求,劉暉自然是求之不得。顧著他的傷勢,花憐月走的極慢。一路安靜,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只并肩在呼嘯的寒風中緩緩而行。
將劉暉送回去后,花憐月立刻告辭離開。劉暉想來也是累了,沒有再耍手段強留。
獨自走在青石板路上,兩旁的荒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她裹緊了身上的羊皮襖子,心中卻是一片迷惘。
忽然感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襲來,花憐月抬眼望了出去,就見在青石板路的盡頭,站著一位體態修長的陌生男子。
因為隔的太遠,她看不清男子的容貌,卻能從他周身不俗的裝扮看出,這位突然出現的男子必定是出身富貴。
花憐月在看他,他也在靜靜的打量花憐月。他的眸光犀利,認真,似乎要將她每一根發絲都要看的清清楚楚。
花憐月攏了攏肩頭的襖子,雪白濃密的羊毛裹得她就像是可愛的雪人。寒風凌冽,不但吹亂了她鬢邊的發絲,也吹疼了她的臉,更吹迷了她的眼。
漸漸的,她已經走到男子面前,她發現他雖然其貌不揚,卻有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冷漠氣質。
每走近一步,她就能感覺到他眸中的不善加重了幾分,當她俏生生站在他面前時,她甚至感覺到了他眸中濃烈的殺意。
花憐月微微屈膝,行了一禮,道:“見過紀世子!”
紀煌眸中殺意稍退,他揚起眉眼,詫異的問道:“你見過我?”
花憐月勾唇一笑,道:“雖然沒見過,不過早就聽說紀世子是賢王劉暉的伴讀,也是他在朝堂上的左膀右臂。昨日他受了傷,今日就匆匆前來看望。除了紀世子,我還真想不出,還有誰對他如此盡心盡意。”
紀煌勾唇一笑,點頭贊道:“不錯,你倒是有幾分眼色。”他眸中的殺意已經被完美的隱藏,若不是花憐月善于察言觀色,還真是發現不了。
不過她還是覺得很好奇,為何第一次見面,這位紀世子就對自己萌生殺意。她淡定的捋了捋鬢邊的亂發,沖著他微微一笑,道:“紀世子特意等在此處,可是有話想要對我說?”
紀煌輕輕抬手,指著不遠處被羊毛氈子團團圍住的亭子,微笑道:“我已經在那里備好了茶水,可否請花小姐移駕過去,咱們喝杯茶,聊一聊!”
“叨擾了!”這里是柳固的地盤,隨時都有哨兵在來回巡視,花憐月不怕他在這里對自己不利。除非他和李若蘭一樣,也抱著破釜沉舟的必死決心。
紀煌含笑引著花憐月進入涼亭,她不客氣的在鋪著錦墩的石凳上坐下。旁邊火爐上吊著紫銅水壺,銅壺咕嘟咕嘟輕響著,不斷冒出氤氳白煙。
石桌上早就擺好了一套紫砂茶具,紀煌用木勺取了一小撮茶葉放進大肚茶壺里,取下銅壺將滾燙的熱水沖下去,一股白煙帶著清逸的茶香淼淼的在涼亭中縈繞。
撇去茶沫,棄了初道,再次注滿滾水,才奉送到花憐月面前。花憐月伸手接過茶盞,輕嗅茶香,淺淺啜飲,微微合目回味。她不說話,紀煌也不說話,兩人還真像是為了品茶而坐在一起。
兩三遍后,茶水也變得寡淡了,花憐月依然捧著茶盞不動聲色的小口飲啜著。敵不動我不動的道理,前不久才從兵書上讀到,當然要學以致用了。
紀煌凝目看了她半天,方才微笑道:“雖然是第一次見面,我卻感覺與花小姐乃是故識。”
“是嗎!”花憐月放下茶盞,深吸了一口氣,嘆道:“可惜我對紀世子卻感覺陌生的很。”
“那還真是讓人覺得遺憾。”紀煌不以為意,依然笑容不改的道:“我與劉暉相識多年,各自的脾氣性情也算互為了解。外人雖然看著他身份尊貴,可他明里暗里吃過的苦,受過的罪,也只有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所以打小我就決定,一定要護著他完成他的愿望,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也要讓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這些年來,我們也一直在為此努力。”
說到這里,紀煌眸中突然閃出一抹寒意:“可我聽聞昨日他為了救你,差點丟了性命,這是我絕對不能忍受的。”
花憐月勾唇苦笑,無奈的道:“當時事出突然,若是可以選擇,我也不想讓他替我擋那一劍。”
紀煌搖頭道:“花小姐冰雪聰明,卻沒有明白在下的意思。”頓了頓,他才道:“歷來欲成大事者,必如鋼鐵般刀劍不入,不能有一絲軟肋被敵人抓到。而昨日之事已經被人暗中傳揚出去,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你就會成為某些人眼中可以用來拿捏他的籌碼。”
“拿捏他的籌碼?”花憐月皺眉道:“能講清楚些嗎?”
紀煌用銅鉗夾了幾塊銀霜炭丟進火盆中,又隨手撥了撥盆中堆積的灰燼,讓火焰燃燒得更加旺盛后,他才輕輕一笑,道:“花小姐可愿意聽紀某人說一個故事,一個發生在七年前的故事。”
“紀世子既然有此雅興,我愿洗耳恭聽!”花憐月此刻就算說不想聽,恐怕也阻止不了他說故事的決心。她索性應承下來,看他究竟想要說出一個怎樣驚天動地的故事。
紀煌勾唇一笑,抬眼望向昏暗陰沉的天際,不疾不徐的娓娓道來。
他說的是笑蓉的故事,那個明媚嬌俏,十分愛笑的少女,曾經在七年前成了劉暉晦暗人生中的一抹光彩,可惜那么短暫,如曇花一現。笑蓉溺斃后,劉暉悲傷之余,鎖上心門重歸死寂。
不過隨后的版本,卻與劉暉所猜測的有很大不同。笑蓉看似沒有心機,她的家族早就選擇投靠太子。她本人也是太子親自挑選出來,并暗中促成她與劉暉的這段情。
她的存在是為了讓皇上對劉暉心生忌憚,她的存在是為了讓劉暉與他的擁戴者漸漸離心。她是太子暗藏在劉暉身邊的一把利刃,只要主子有命就會毫不猶豫的取他性命。
可她實在是小心謹慎,不但劉暉絲毫沒有察覺,就連紀煊也尋不到她的把柄。紀煌察覺劉暉對笑蓉的迷戀越來越不能自拔時,心一橫,才會安排了那場山賊之亂。
笑蓉,的確是死在紀煌的陰謀之中。
花憐月還是第一次聽說劉暉與笑蓉的故事。她本以為過去的事,自己是不會在意的。在聽說笑蓉死后,劉暉曾經頹廢許久,甚至不惜與最好的兄弟決裂,她發現自己還是高估了自己。
雖然知道實在不用與一個逝去已久的人計較,可花憐月還是覺得心中百味陳雜,一時也說不出是氣,是惱,是憂,是悔,是酸......總之就像有千蟲萬鼠,在她的心頭啃噬。
花憐月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石桌上輕輕劃著,思緒卻紛亂如麻。半響后,她才淡淡的道:“我不是笑蓉。”
她不是笑蓉,她是花憐月,她一直是她自己。她行事灑脫隨意,從來都是由心而至,不會受任何人的操控,也不會是任何的棋子。別說區區太子,就算是當今皇上也不行。
紀煊斜瞥著她的神色,輕咳一聲,道:“我知道你不是笑蓉,可是你的眉眼的確與笑蓉有著幾分相似。我怕在他的心中,你就是她,所以他才會對你如此癡狂,不顧一切。”
若是先前還是妒忌在作祟,現在花憐月就像是被雷劈了般,腦海中一片空白,什么感覺都沒有。半響后,她才呆呆的道:“你說我與笑蓉有幾分相似,有何證據可以證明?”
紀煊勾唇一笑,從寬大的袖袋中,慢慢抽出一張小小的畫軸,放在花憐月面前,道:“想必他的筆跡你是熟悉的,這幅畫是笑蓉死后,他親筆繪制的,你可以自己看看。”
畫,又是畫,花憐月忽然覺得腦袋里一陣嗡嗡亂響。盡管她的眉眼中流露出一絲惶恐,她還是慢慢伸出手,摸向石桌上的畫軸。
閉了閉眼,她緩緩的將畫軸展開,直到畫上的女子完全在她眼前展示出來,她忽然覺得周遭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死一般的寂靜,就像她此刻的心境。
或許是有些年頭,畫紙已經透出殘舊的脆黃。可是畫上那站在樹下拈花微笑的少女,依然十分清晰。那張笑得春花燦爛的俏臉,果然與她有幾分神似。
畫軸左下方還提著兩行小字:重疊淚痕緘錦字,人生只有情難死。那蒼勁的筆鋒她是如此熟悉,當年那些公文上也不知留下了多少,這幅畫果然是出自劉暉之手。
一顆雪白的絨花忽然露在畫軸上,被熱氣一烘,很快化成一抹水痕無聲無息的浸了進去。
“下雪了!”花憐月茫然的抬起頭,就見暗沉已久的天空終于開始扯絮,撒鹽般的下起了大雪。涼亭四周雖然圍著阻風擋雨的羊毛氈子,可風依然夾著雪花從縫隙處鉆進來,四面八方的朝著兩人身上撲。
桌上的畫軸被雪水打濕了,漸漸化成了一片。雪聲嗤嗤,她的心也跟著一片冰涼。看明白了,她慢慢將畫軸重新卷起,還給紀煊。
花憐月深吸了一口氣,淡淡的道:“我想知道,你今日找我究竟是什么目的。說這么多,是要我知情識趣,馬上離開他嗎?”她靜靜的盯著他,清冽照人的黑眸中透著深深的狐疑。
“不!”紀煊笑了,他的笑是如此凉薄,沒有一絲溫度,就像外面漫天的雪花。
他淡淡的道:“笑蓉死了,他頹廢了許久。你生死不明的三年,也讓他一蹶不振了許久。現在皇上日漸體弱,皇位之爭迫在眉睫。他不能將太多的精力浪費在兒女情長之上。你若是心中真的有他,我希望你能盡快嫁給他。相信就算日后你不能成為正妃,也將是他心中最重要那個人。”
花憐月慢慢的“哦”了一聲,眸光如冰,散發出森森的寒意。紀煊挑眉看著她,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她的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森冷的笑意,輕輕的道:“你以為你是誰,居然敢左右我的人生。”
紀煊嘴角的笑意忽然一滯,七年前,劉暉也曾在悲痛欲絕中向他發出這樣的質問。今日從花憐月嘴里聽到同樣的話,讓他精神一陣恍惚,面前的臉似乎與七年前那張憤怒的臉重合在一起,他的眼角不由自主劇烈抽搐著。
花憐月猛地起身,居高臨下望著他,譏諷道:“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紀世子你有多可憐。劉暉雖然追逐權勢,至少還有一絲人味。而紀世子你卻連一絲人味都沒有,這輩子只配淪落成權勢的奴隸。”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