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正在猶豫,卻聽見屋外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她對黑衣護衛使了個眼色。他立刻心領神會的點點頭,隨即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小高!”
“阿慶哥,班主呢?吳先生說完書后,就輪到他上場了。”
“班主有些不適,在后屋躺著休息呢!”
“外面客人都在等著呢,這個時候他怎么可以休息。我去瞧瞧,實在不行,讓小金子他們先替上
伴隨著外面的說話聲,女子已經取了一件五彩織錦的戲服穿上,并在妝臺前坐了下來。她伸手取了描眉的青黛,對著銅鏡細細描畫起來。
簾子很快被掀開,剛從前樓戲臺子上下來的小高快步走了進來。才進屋子就感覺腳踢到什么不明物件,身子猛地往前一栽。幸好他身手極為靈活,雖然踉蹌了好幾步,卻勉強扶住了桌角并未摔倒。
饒是如此,他看清滿地雜亂的戲服后,還是忍不住抱怨道:“怎么這么亂,也不知道收拾一下,這些可是吃飯的家伙。小金子,菊寧,阿翔,你們又跑哪里偷懶去了
小高一邊罵罵咧咧,一邊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戲服。戲服抓在手中,他就感覺到上面的黏膩潮濕,他一愣,才后知后覺的嗅到屋子里濃郁到讓人窒息的血腥氣。
戲服下突兀的出現一張死氣沉沉的臉,雖然涂了半邊油彩,小高還是一眼認出,下面藏著的這具尸體正是他念叨的小金子。
“啊......”因為學的是旦角,小高的嗓子明亮,脆甜。可惜他這明亮脆甜的驚呼還未從嗓子眼中溢出,就戛然而止。
先前還在院子里與他閑聊的阿慶哥,已經伸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咽喉。驚恐不已的小高翻著白眼,在他手上如雞崽子般掙扎著。阿慶卻目露兇光,手指越收越緊。
“等等!”就在小高覺得快要斷氣的時候,正在對鏡梳妝的女子忽然開口了:“慢點,別急吼吼的都給弄死了,讓他過來給我上妝。”
阿慶的手指用力收緊,小高如被抽了骨頭的軟皮蛇般,軟軟的栽倒在地。他若無其事的甩甩手,道:“主子,還是小心為上。”
女子狠狠瞪了他一眼,隨即又將視線移到銅鏡上。她放下青黛,又持起畫筆去沾桌上瓷盒內的油彩......
戲臺上的說書先生口沫橫飛,卻只獲得稀稀落落的掌聲。花憐月見他衣裳破舊,頭發花白,一把年紀了還要出來討生活,不由心生憐憫,于是掏了一塊碎銀子扔到臺上。
這筆打賞算得上十分豐厚了,說書先生收了銀子對著花憐月的方向連連鞠躬表示感激。
好不容易等他下了臺,在鏗鏘有力的鑼鼓聲中,頭戴如意冠,身披魚鱗甲的“虞姬”,英姿颯爽的從戲臺后面繞了出來。當然,一同上臺的,自然少不了扮相威武的“西楚霸王”。
“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
臺上的“虞姬”一開腔,被說書先生弄得氣氛有些冷清的茶樓中響起了熱烈的巴掌聲。她扮相絕美,身段迷人,唱腔婉轉空靈,所以瞬間博得了滿堂彩。
客人們大多屏氣凝神,如癡如醉的看著臺上的“虞姬”與“西楚霸王”,就連花憐月與邀月也沒有例外,還不時報以熱烈的叫好聲。
漸漸的,黑夜降臨,茶樓中的客人依然沒有減少。
“漢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聲。
君王意氣盡,
賤妾何聊生!
“好......”
“虞姬”眼波流轉間,余光看向距離戲臺極近的花憐月與邀月。花憐月正側頭對身邊的護衛低語,邀月端著茶盞垂眸喝茶,她們的注意力似乎都沒有在戲臺上。這可是絕好的機會......
“虞姬”對“霸王”使了個眼色,隨即開腔道:“大王,漢兵他……殺進來了!”
“霸王”雙目圓瞪,哇呀呀道:“待孤看來。”他已經大步走到戲臺旁。
“虞姬”作勢去拔“霸王”腰間佩劍,寒光一閃,“霸王”已經成為刺客。一躍而起,對著花憐月她們撲了過來。
幾乎是同時,另外還有幾桌客人也突然發難。他們猛地掀了面前的桌椅,抽出暗藏的兵刃,呼喝著兇狠的撲了過來。
短暫的寂靜后,茶樓中響起一片驚呼:“殺人啦,殺人啦......”客人們紛紛抱頭鼠竄,現場陷入一片混亂。
負責保護花憐月的鳳七大驚失色,他與其余的護衛們一邊奮力抵抗,一邊低喝道:“主母,快走......”
花憐月早已迅速站了起來,邀月警惕的站在她的身側。倆人驚訝的瞪大眼睛望著眼前混亂的場面,臉上卻無半點害怕之色。
“你們是什么人?”鳳七手忙腳亂中,不忘厲聲喝問這些刺客的來歷。
混亂中卻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有的只是沉默卻越發兇狠的進攻。
尤其扮作虞姬的女刺客,那身繁復的戲服對她絲毫沒有影響。她的一招一式都帶著強烈的殺氣,瞬間就放到了花憐月的倆個護衛。
“這女人好凌厲的身法!”邀月望著那女刺客,非但沒有被嚇住,反而摸向自己腰間的劍柄,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態。
“你想做什么?”花憐月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邀月脆聲道:“難得碰到這樣的高手,我想去會會。”
“你別給鳳七他們添亂了。”花憐月頭疼的道。她抓著邀月不敢松手,眉頭緊蹙,眸中寫滿了不贊同。
邀月不服氣的道:“什么添亂,我是去幫忙好不好!”
“不行!”花憐月眼睛一轉,理直氣壯的道:“我害怕,你得陪在我身邊。”
“你......真是麻煩!”邀月悻悻的,一雙眼眸卻緊緊盯著那名女刺客。
這伙刺客人數并不多,卻個個兇狠無比。鳳七他們縱然也砍倒了幾個,己方同樣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茶樓外已是一片混亂,遠處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似乎有大批人馬正在迅速趕來。這批刺客來的突兀,就算是丹翠山莊那邊得了信趕來救人,也絕不會這么迅速。
鳳七眉頭緊鎖,暗暗感到心驚,一絲不好的預感從他心底升起。
就在此時,他感覺腦后一陣勁風襲來,他立刻將身子一側,隨即頭也不回就將手中寶劍往后一送,感覺劍尖微微受阻,他加重力度,銳利的劍尖狠狠刺入偷襲者的體內。
身后傳來一聲低呼,他依然沒有回頭,只是用力拔出寶劍。解決掉一個對手,鳳七立刻來到花憐月身邊,面色凝重的低聲道:“主母,外面又來了一批人,不知是敵是友,咱們暫且避一避。”
“好!”花憐月毫不遲疑的答應了。
鳳七與幾個心腹護住花憐月與邀月,邊戰邊退,其余的護衛則拼死抵擋住那些刺客的進攻.......
塵土漫天的官道上,一輛尋常的青布馬車正在快速奔跑著,馬車的周邊還有幾個黑衣人騎著大宛良駒緊緊相隨。
馬車里一位穿著戲服的女子,正在慢條斯理的擦拭著臉上厚重的油彩。隨著艷麗的油彩一點一點的褪去,她慢慢露出了本來面目。
坐在她對面的花憐月眼睛慢慢瞇起,忽然微微一嘆,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烏洛藍公主。”
花憐月曾經在爾納古鎮見過烏洛藍一次,還以為這位公主只是單純的驕縱任性。沒想到她居然還是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就連鳳七那樣的鐵血漢子都折在她手中。
當然,其中也有邀月的幫忙。
就在二個時辰前,鳳七護住她們退到茶樓后院,本來想要從后角門躲出去,沒想到一直安靜的邀月會在逃跑的途中突然發難。
邀月拖住了他們的腳步,讓烏洛藍的人能夠及時趕過來截住他們。當烏洛藍趁亂將劍刺入鳳七胸口時,花憐月簡直是驚怒交加,差點昏了過去。
這場行動顯然經過烏洛藍的精心策劃,她行動十分迅速,根本不給花憐月反抗的機會。解決掉鳳七后,立刻一掌擊在花憐月的后頸處,將她打昏了過去。
待到花憐月醒來,悲催的發現自己置身在這疾馳的馬車里,并且出了東秦進入北冥地界。
想到這里,花憐月的眸光又瞥向躲在烏洛藍身后,因為心虛不敢抬眼瞧自己的邀月,冷聲道:“只是不知道,烏洛藍公主與邀月公主究竟是何時聯手,擺下這請君入甕的陣勢?”
邀月抱歉的道:“對不起,月兒,我也是逼不得已。”
花憐月挑起眉頭,冷哼一聲,聲調清冷的道:“不用說對不起,我只想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要與陰毒的烏洛藍聯手,為什么要背叛自己,為什么要冒險回北冥.......總之她有很多不解,需要邀月來解惑。
邀月卻沒有回答她的疑問,而是一臉期待的看著烏洛藍,急切的道:“我答應你的事情已經做到,你答應我的......”
“急什么!”烏洛藍勾唇一笑,她故意將眼眸在面容冰冷的花憐月身上轉了幾圈,隨后陰森森一笑,道:“該讓你見到時,自然會見到。”
“烏洛藍!”邀月挑起眉梢,聲音也不自覺的變得尖厲。她怒吼道:“你敢說話不算數?”
她鼻子輕輕一哼,威脅道:“別忘了,我可是羽元的妹妹,北冥的四公主。”
她知道烏洛藍不是善茬,可她也知道烏洛藍對羽元一片癡心。顯然她北冥公主的身份鎮不住烏洛藍,只能期望扯出羽元這面大旗,讓她能夠有所收斂。
“那又如何?”烏洛藍非但沒有收斂,反而張狂的嗤笑出聲。
她語調陰森的道:“我知道你是北冥的公主,羽元的妹妹。不過你現在也是我的俘虜,自然是由我說了算。接下來,你繼續配合我,自然可以見到想見之人。你若是不識趣繼續威脅我,我就讓你永遠都見不到他......”
“你......身為大夏的長公主,居然出爾反爾,言而無信。”邀月氣急敗壞的指著烏洛藍,嘴唇顫抖著,面上的血色幾乎褪盡了。
“哼,你自己都是我的階下囚了,還敢質疑我?”烏洛藍冷笑出聲,不客氣的道:“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別忘了,宇文將軍那里,可沒打算輕饒了你。”
“你.....”邀月氣急,還想喝罵幾句。
“邀月,少說兩句吧!”一直冷眼旁觀的花憐月終于開口了:“紀煌并不在她手上。”
“什么,你怎么知道?”邀月不可置信的驚叫出聲。
就連烏洛藍也一臉好奇的看向花憐月,似乎極為期待她的回答。
花憐月淡淡的道:“紀煌是前天黃昏失蹤的,我是今晨得到的消息。今日在鎮上,烏洛藍公主暗中布置下這天羅地網,必定需要好幾天時間來做準備。
或許她消息靈通,如同我一樣通過飛鴿傳書,得知了紀煌失蹤的消息。但是她絕不可能一邊隱姓埋名在東秦境內伺機抓我,一邊分身到幾百里外追殺紀煌。”
說到這里,她長嘆一聲,道:“邀月,你是關心則亂
“我,我,我......”邀月的面色越發難看。
她的確是在后山騎馬時,碰到喬裝改扮過的烏洛藍,聽到了紀煌失蹤的消息。原本她是不信的,可是烏洛藍給她看了一樣東西。就是這樣東西,讓她輕易的入了烏洛藍的圈套,連帶著害了花憐月。
如今聽花憐月這么一說,她才驚懼的察覺,自己還是入了烏洛藍精心布置下的圈套。
邀月抖著嘴唇,我了半天,忽然兩眼一翻,居然在急怒攻心之下,就這么硬生生的昏了過去。
烏洛藍眸中的譏諷與嘲弄之色漸漸褪去,意外的浮現出欽佩之色。丹翠山莊高手如云,她雖然帶來了不少高手,想要到丹翠山莊里抓人畢竟是天方夜譚。
唯一的機會,就是將花憐月從山莊中引誘出來。為了布這個局,烏洛藍其實隱身在東秦二十多日了。她也是今晨得到紀煌失蹤的消息后,才靈機一動,決定利用邀月來實現自己的計劃。
半響后,烏洛藍輕輕一笑,一臉慶幸的道:“還好失蹤的是紀煌,才能誆住邀月這個傻丫頭。若是失蹤是劉暉,想要誆騙你,只怕比登天還難。”
“那也不一定!”花憐月微微一嘆,道:“我只是旁觀者清而已。若這次是劉暉失蹤,說不定我同樣會失去理智......女人嘛,總是容易被感情蒙住雙眼,喪失理智,做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瘋狂之事。”
“不錯!不錯,正是如此烏洛藍也不知被觸動了哪根神經,不斷的點頭。美麗卻陰毒的眸中敵意散去不少,莫名多了惺惺相惜之意。
馬車外,夜色越發濃郁。漫天灰塵中,似乎隱隱夾雜著血腥的氣味。
清閑了幾個月的花憐月,被迫再次進入北冥地界,進入這場瘋狂的殺戮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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