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號:91742)
作者:晴時有雨
夜越發深了,野獸的嚎叫不時在遠處響起。蔭翳的樹影搖晃著,似暗藏著無數鬼影。
瀟瀟提著油燈站在一棵冬青樹下,心中竟然無一絲害怕。因為她的身邊多了一個人,多了一個愿意幫助她的人。
昏暗的燈火下,張遠揚正低著頭,滿頭大汗的用她帶來的柴刀用力挖著面前的土包。
淺淺的土包下埋藏的女人尸骨很快露出了一大半。雖然已經是秋天,整整一天過去,女人的尸骨已經開始散發腐臭的氣味。
不時有爬蟲從泥土中鉆出來,扭動著柔軟的身子迅速遠遁。
張遠揚怕會無意中弄壞尸身,最后他索性丟棄了手中的柴刀,顧不上惡心,直接用手指小心扒開了尸體面部覆蓋的泥土。
女尸的面容終于完整的露了出來,盡管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瀟瀟還是忍不住跪在她的跟前,再次淚流滿面。
張遠揚默默站到了一旁,此刻是瀟瀟與姐姐最后獨處的機會,他并不想打擾。
隔著幾步的距離,他靜靜的看著跪在星輝下的少女背影。她單薄的肩頭在不斷的抽動著,雖然她沒有嚎啕大哭,不過不時溢出的小聲抽噎,還是讓他覺得有些難過。
大概沒有真正失去過親人,是無法體會這種無助與絕望。
張遠揚還以為她會傷心很久,不過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大概只過了一盞茶的功夫,瀟瀟就抹去眼淚站了起來。
她來到張遠揚身邊,低聲道:“多謝!”
張遠揚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瀟瀟絞著衣角,垂頭望著腳前淡淡的暈黃光芒,低聲道:“謝謝你幫我趕走了那只想要暗中偷襲我的鬣狗,也謝謝你幫我挖出姐姐的尸骨。”
張遠揚再次嗯了一聲,終于開口道:“謝倒是不用,我就想知道。你如此堅持要找到你姐姐的尸骨,想到如何處理了嗎?”
瀟瀟咬咬唇,道:“我想把她的尸骨燒了,這樣干干凈凈的,免得被那些野獸啃食。”
“不行!”張遠揚想也不想就斷然拒絕:”夜里燒火,肯定會引來巡夜士兵的警惕,那樣無異于自投羅網。”
瀟瀟咬咬唇,道:“我可以等你走了以后,再點火!”她以為張遠揚是怕被連累。不過這也正常,人家已經幫了自己不少忙,她也不想害了他。
張遠揚皺了皺眉,瀟瀟的聲音雖然小,他卻能感覺到她的堅持。他有些頭疼,因為他知道,有些女人一旦固執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而瀟瀟看似柔弱,經過這大半天的相處,他知道她正是這一類女人。
張遠揚輕咳了一聲,道:“我知道你的仇人是那個烏洛藍公主.......”
瀟瀟猛地抬起頭,驚詫的道:“你怎么知道?”
張遠揚輕哼一聲,淡淡道:“我又不傻,今日你只要提到她,眼中那種恨不得能將她生吞活剝的恨意,讓人想要忽視都做不到。”
昨夜烏洛藍在中軍大帳中發瘋,肆意打殺舞姬時,其實他就躲在不遠處暗中偷窺。
他曾經親眼看著士兵從大帳中抬出兩個血淋淋的女人。她們身上的服飾與瀟瀟此刻身上的服飾一模一樣,只要稍加推敲就能想到。
瀟瀟有些無措的舔了舔發干的嘴唇,腦子里卻在拼命想著該怎么辦?
張遠揚卻再次開口了:“你不用擔心,就算烏洛藍是大夏公主又如何?她居然敢要我花姐姐死,我張遠揚就敢要她死!放心好了,這個仇我一定幫你報了!”
瀟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喜來得太過突然,她有些恍惚的道:“是真的嗎?”
張遠揚垂下眼睛,看著她沾染了泥土卻瑩瑩生輝的小臉,沉聲道:“想要報仇,就必須先保全自己。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切記千萬不可任性妄為。”
“嗯”瀟瀟用力點頭,道:“只要你能幫我報仇,我一切都聽你的。”她看著他,滿心信任的看著他。
張遠揚側過頭,一只癩蛤蟆從樹根底下跳了出來,跳上他的腳面,再從他的腳面跳入一旁積了泥水的土坑中,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瀟瀟沒有動彈,他亦沒有動彈。
二天后的清晨,瀟瀟端著一碗白粥掀開帳簾,還未站穩眼前卻忽然劃過一道黑影,一股大力將她打倒在地,手中的碗也給砸了,粘稠的白粥撒了一地。
耳邊傳來烏洛藍暴怒的呵斥:“沒用的廢物,你就是這樣照顧賢王夫人的?看本公主今日不打死你........”
拳腳如雨點般落在瀟瀟瘦弱的身體上。她緊緊抿著唇,用雙手抱著頭,狼狽的蜷縮在地上,只是她既沒有叫喊,也沒有哭訴,更沒有求饒。
瀟瀟知道,烏洛藍終于發現自己一直有意隱瞞花憐月的情況。她發現自己堂堂一國公主,居然受到一個小小舞姬的如此戲弄,這口氣她怎么會咽下去,所以她當場發作了.......
盡管身上在承受著雨點般的暴擊,瀟瀟卻很想笑,很想得意的大笑。只要能讓烏洛藍不痛快,哪怕需要她付出巨大的代價,她也甘之若飴。
“等等!三皇子,我還需要有人伺候著筆墨才能寫信。烏洛藍公主若是將她打壞了,這封書信恐怕就要等我身體痊愈后,才能書寫。”
花憐月半倚著,身后還塞著厚厚的被褥,盡管她已經好多了,可幾句話說完,她還是氣喘不已。
羽元皺了皺眉頭,雖然他不明白烏洛藍為何會忽然發這么大脾氣,不過他還是不滿她在自己面前如此肆無忌憚。他沉聲對怒氣沖沖的烏洛藍道:“行了,還不住手!”
烏洛藍皮笑肉不笑的道:“連照顧人都不會,這樣的侍女留著何用,還不如打發了另選個好的給賢王夫人送來。”
她心中十分郁悶,本來是興高采烈準備過來收尸的,沒想到她認為必死之人居然好端端的活著,還越來越好,她的希望落了空,自然十分氣憤。
而敢陽奉陰違的瀟瀟,自然首當其沖成了她出氣的靶子。她冷眼看著自己的護衛對著地上的瀟瀟拳打腳踢。若不是羽元在場,她恨不得親手取了這個小賤人的性命。
花憐月眉頭微皺,盡管心中焦急卻不敢表現出來。她知道自己此刻若是表現出一點對瀟瀟的關心,烏洛藍就敢下一刻讓瀟瀟命喪當場。
“三皇子!”知道烏洛藍不可理喻,她只能將希望放在羽元身上:“我不知道,大夏的公主居然已經能當你們北冥的家了。”
羽元挑挑眉,沉聲道:“夫人此話何意?”
“我是個婦道人家,自然沒什么見識,也只敢管管自家后院那些事。”
花憐月沒有去看凄慘的瀟瀟,她淺笑著,抬起手撫了撫鬢邊的亂發,望著眸光冷厲的烏洛藍,一臉欽佩的道:“還是烏洛藍公主有本事,這還沒嫁給三皇子,就已經讓所有人都將你當成主母,對三皇子的話都敢陽奉陰違了。”
羽元面色猛地一沉,花憐月仿佛沒有看見,她喘了幾聲,又繼續道:“哦,對了,大哥曾經對我說過。北冥雖然兵廣將足,可惜多是山脈河流草原,少有適合耕種的良田。所以常常到了冬季就會糧食缺少。為了囤積軍糧,二皇子常常帶人到爾納古鎮打秋風,至于三皇子嘛.......”
她忽然黯然嘆息,道:“算了,不說了!三皇子對烏洛藍公主情深義重,自然是言聽計從。只是可憐了邀月,為了三皇子的大業,就這么白白被人給逼死了.......”
烏洛藍原本一臉挑釁的盯著花憐月,她以為花憐月繞來繞去,不過是想救瀟瀟,卻萬萬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扯到邀月身上去。
當日烏洛藍逼著邀月跳了崖,見到羽元后,卻將責任全都推到邀月自己身上。
因為怕花憐月說出真相,烏洛藍還讓自己的護衛將她給打昏了,沒想到花憐月醒來后,居然還在對羽元明示暗示,句句指向邀月跳崖的真相。
烏洛藍雖然不怕羽元與自己翻臉,終究還是擔心他心中會留下疙瘩,于是下意識的偷眼去看羽元的神色。果然,羽元的面色已經陰沉下來。
賤人,就會挑撥離間!烏洛藍對花憐月恨得牙根癢癢!
恰在此時,護衛正好嫌棄手累了,他一把揪住瀟瀟的發髻,將她從地上拖起來。隨即重重的一腳踢在她的腹部。瀟瀟重重的跌了出去,踉蹌著將洗臉架撞到,發出巨大的聲響。
花憐月抬眼瞧了瞧,撇嘴冷笑道:“三皇子已經說住手,偏偏這位護衛大哥還將人折磨成這幅模樣,烏洛藍公主真是好大的威風呀!”
烏洛藍心中咯噔一下,立刻道:“住手!”
護衛聞聲立刻住手,沒再繼續對瀟瀟施展毒手。
花憐月努力不去看伏在地上的狼狽身影,她再次勾唇冷笑:“果然還是烏洛藍公主的吩咐管用!”
羽元雖然知道花憐月是在挑撥他與烏洛藍的關系,可是事實擺在面前,他羽元的吩咐的確是沒有烏洛藍的好使,這讓性子高傲的他異常難堪。
烏洛藍也意識到羽元的不快,她眼神凌厲的瞪著花憐月,尖銳的道:“夫人好利的一張嘴,可惜元哥兒才不會聽你的挑撥!”
花憐月輕笑道:“我說的都是事實,如果三皇子認為這是挑撥,就全當沒有聽見好了。只是邀月好歹也算是我的朋友,希望三皇子別讓她的暴尸荒野才好!”
如今烏洛藍聽到邀月二個字就心頭發顫,她真恨不得剪了花憐月那條太過活躍的舌頭。
羽元輕咳一聲,木著臉道:“夫人身子還未痊愈,我就不打擾了,告辭!”
花憐月輕笑道:“三皇子慢走!”
羽元沒有理會烏洛藍,一拂袖子轉身大步離去。烏洛藍忙跟在他身后叫道:“元哥兒,等等我!”她抽空回頭狠狠瞪了花憐月一眼。
“烏洛藍公主慢走!”花憐月嘴里說著恭送,眼睛卻挑釁的斜瞥著她,毫無退縮懼怕的之意。
待羽元與烏洛藍都走了以后,帳簾再次被掀開,張遠揚大步闖了進來。
他雖然一直冒充北冥士兵在花憐月身邊保護,卻終究不敢在羽元面前出現。他眼巴巴看著羽元離去后,才敢進來一探究竟。
一眼瞧見花憐月蹲在瀟瀟的身邊,正好伸手想去攙扶。他忙道:“花姐姐,還是讓我來!”
花憐月知道自己力不從心,忙讓到一旁。只不放心的吩咐道:“你手輕些,瀟瀟姑娘傷的不輕。”
張遠揚點點頭,小心的將瀟瀟的身子扳過來,卻見她鼻青臉腫,嘴角還掛著血痕,居然已經昏厥過去。
“怎么會這樣?”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凄慘的模樣還是讓張遠揚嚇了一大跳。
“快,將她抱到床上去!”花憐月見他呆滯著,忍不住跺腳催促道。
張遠揚不用她再說第二遍,忙將瀟瀟抱起來,輕手輕腳的放在床榻上。
瀟瀟本就纖瘦,陷入一堆被褥中,就像即將被溺斃。雖然張遠揚動作輕柔,還是將她從短暫的昏迷中喚醒。
她迷蒙的睜開眼睛,恰好于張遠揚陰郁的眼神對上,她想要對他笑笑,卻被嘴里的血沫給嗆到,劇烈的咳嗽起來。
花憐月忙推了張遠揚一把,急切的道:“別只知道看著,給她順順背。”
“嗯!”張遠揚面色極為難看,卻還是乖乖的答應了。
瀟瀟忙搖著手,努力堆起笑臉道:“不,不用,我沒事!”她的嘴唇被鮮血給染紅了,看上去極為刺眼。眼角也裂開了,大片青紫淤紅中滲著血絲,看上去觸目驚心。
張遠揚皺緊眉頭,忽然開口道:“別笑了,真是難看!”
瀟瀟一滯,嘴角的笑容頓時僵住了,露出一絲惶恐。
花憐月忙小聲呵斥道:“遠揚,胡說什么呢!”
張遠揚只是不想看見她明明痛苦,卻還要勉強自己維持笑臉的模樣。傷人的話一出口,他又深深的感到后悔。被花憐月這樣一呵斥,他立刻低頭不語。
瀟瀟忙道:“夫人,沒關系,沒關系的!”她抬手輕撫自己還在出血的嘴角,忽而倒吸了一口涼氣,顯然她把自己給弄疼了。
花憐月嘆了一口氣,在床榻邊坐了下來。
瀟瀟雖然暫時逃脫了烏洛藍的魔掌,卻并不表示以后就會平安無事。
以烏洛藍的性子,她只要安撫好羽元,轉臉就會來對付瀟瀟,甚至是花憐月。所以在劉暉趕來之前,絕對不能讓她消停下來。
想到這里,花憐月眼前忽然一亮。她一把拉過陰著臉的張遠揚,在他耳邊低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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