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打了簾子,陸昀就闊步走了進來。
“父親。”
“姑父。”
“老爺。”
室內眾人紛紛矮身行禮。
陸昀擺了擺手,免了他們的禮。然后就低低笑了一聲,走到羅漢床上坐下,無奈道:“你們這幾個小孩子呀!都是自己家里人,何必這么多禮。”
陸爍順勢抬起了身,往陸昀身上一打量,就見陸昀還穿著緋色白鷴圖案的官服,腳踩皂靴,顯見的是剛剛從衙門里回來,還沒有換上家常衣服就先來了東廂房。
不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陸舜英行完了禮,看到陸昀坐到了羅漢床上,就幾步跑到他身邊,斜著身子偎在了他的身上。
陸昀對待小女兒那是相當寬容和寵愛的,就把她抱到了自己的懷里。
“禮不可廢,這是先生平日里教導我們的,兒子(侄子)時時不敢忘。”袁文林和陸爍端正了身姿,筆直的站在陸昀身前。
陸昀嘴上這么說,但對于晚輩們知禮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這才是大家族的子弟該有的樣子。因而也就和藹的笑了笑,微微點了點頭。
“父親,現在還沒到午時中呢,您怎么回來的這么匆忙,連官服都沒來的急換?”陸爍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早上走的急,我看到英姐兒一直在哭,在衙門里也不放心,就想著趕緊回來看看。”
陸昀邊說著,邊低頭看著陸舜英,見她正玩著自己的手指,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顯然是從早上離別的傷感中走出來了,也就放下了心里的擔憂。
袁文懿眉開眼笑,對陸昀脆聲說道:“姑父您就放心吧!有我們三個陪她一起玩,英姐兒早就好了。”
陸昀聽了這話,贊道:“你們都是好孩子!”說完,他又問周媽媽,“我剛剛還沒進來時,聽你們在爭論著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媽媽這才有機會回話,她上前一步,伸出右手,邊把那用帕子包著的蝗蟲拿給陸昀看,邊說道:“老爺您看,就是這蝗蟲。也不知道是誰把這個給了英姐兒,奴婢看到姐兒把這臟東西一直拿在手里,可真是嚇了一跳。”
朱衣還在地上跪著,此時聽到周媽媽的話,忙又磕了個頭,認錯道:“老爺,媽媽,是奴婢的錯。奴婢剛才隨著主子們去逛園子,說到蝗蟲的事,就順手用帕子包了幾個回來,后來見姐兒想要,就把這個給了她,倒是壞了規矩,還請媽媽責罰。”
周媽媽平日里跟朱衣相處較多,感情最是親厚,知道她雖然才十二歲,卻是個極為妥帖的人,就想先在人前訓斥她一番,也好減輕點對她的責罰。
只是還沒等周媽媽開口,陸爍就先對著陸昀說道:“爹,我們正想跟您說這事兒呢!”
陸昀就“哦”了一聲,靜等著他的下文。
“我們剛剛在東邊逛園子的時候,就發現那花樹上爬滿了蝗蟲,覺得這現象有點不同尋常。后來聽朱衣姐姐說,她的家鄉曾經發生過蝗災,蝗蟲經過的地方,莊稼都被吃了。我們聽了這個,就都有些擔心,害怕滄州也是要鬧蝗災了,就趕緊回來等您,想把這個說給您聽。”
陸爍說完這話,就直視著陸昀的眼睛,卻見陸昀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的驚訝。
陸爍和袁文林對視一眼。莫非陸昀早就知道了?
“你們能細心觀察,且能聯想到時事,這很好。”陸昀贊賞了一句,接著說道:“這蝗蟲突然增多的事,發生的也有兩天了,我本沒打算告訴府里的人,你們倒是先發現了。”
袁文林剛才還只是有些猜測,現在聽到蝗災要發生的事情得到了證實,不禁有些憂慮道:“姑父,我們聽朱衣姐姐說,這蝗災發生時的景象非常駭人,現在滄州要發生蝗災,不知您心里有了對策了嗎?”
陸昀的面容有些沉重,眉頭微微皺起,說道:“這蝗蟲是莊稼的大敵,現在又正是秋收的關鍵時候,一個不好,可能就會顆粒無收。今年自七月以來就一直大旱,久旱必蝗!現在不只是滄州,整個河——北道都有這種蝗蟲泛濫的跡象,情況怕是不妙啊!”
說到這里,見幾個孩子都驚訝的看著自己,連小舜英都不再扭來扭去玩她的手指了。
陸昀覺得自己說的有些重了,怕是嚇到了孩子們,他就又淺淺的笑了笑,說道:“不過你們不用擔心,現在災害還不是很嚴重,我們已經在想辦法了,準備提前治理這些蝗蟲。我這次提前從衙門回來,就是讓管家去請一些有經驗的老農來家里,準備詢問一下他們的意見。”
書房里的許多人都放下了心,陸爍卻還是有些憂心忡忡。
他可是知道的,就是在現代,科技那么發達的情況下,人們對于蝗災還是只能微微減緩,用一些非常手段減少損失,但要說治理蝗災,那卻是不現實的。
更何況是在生產力還很落后的古代?
于是陸爍就開口道:“爹,你們商量對策的時候,我和文林能不能在旁邊聽一下啊!我們對此事也挺關心的,也想知道治蝗的進展。”
袁文林非常贊同這個提議,連連點頭道:“是啊是啊,說不定我們還能提出一些意見呢!”
陸昀看他們倆這么積極,微微思索了一下,也就點頭同意了。
兩個孩子,一個冬月就六歲了,一個已經八歲了,都已經是懂事的年齡,兩個人都是要入仕的,小時候多聽聽這些也好。
袁文懿聽到自己被排除在外,微微噘著嘴,表情有些委屈。
他們在花園里明明說好了要一起做這件事的嘛!
陸爍看她這樣,知道陸昀在前院書房議事時,是不會帶著女孩子去的,只能暗地里嘆息了一回:在古代這種情況下,女孩子們所受的限制明顯更多了一些。
于是安慰她道:“表妹,你先別回府,等我和表哥在前院聽完了,我們就回來講給你聽,你看這樣好不好?”
還是表哥最好!袁文懿心想。
袁文懿就又笑了起來,點了點頭。
陸爍和袁文林這才隨著陸昀出了東廂房,直接去了前院。
等到了儀門處,就碰見了正由周管事領著進來的袁舅舅。
真是好巧!
陸爍和袁文林就連忙給袁舅舅行禮。袁正皺眉看了會兒他倆,就問陸昀:“我們是要談正事的,你怎么把他們倆也帶來了?”
神情頗有些不贊同。
等聽了陸昀的說辭之后,袁正雖然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倒是沒說什么反對的話,只是囑咐他們道:“旁聽可以,你們卻不能隨意說話。治蝗的事情事關滄州甚至整個河——北道的民生大計,可不是你們這些小孩子可以置喙的。”
陸爍和袁文林連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等進了前院書房,袁正和陸昀在書房里分立坐好,陸爍和袁文林則避到了旁邊的小隔間里。
這個小隔間能清楚的看到書房的動靜,卻又不會被書房中的人發現。
不一會兒,守在門外的周管事就稟報了一聲,然后帶著四個老農走了進來。
陸爍透過鏤空的隔斷向外一看,就見那四個老農都是五六十歲的模樣,膚色黝黑,身材干瘦,其中有兩個老農弓著腰,背駝得很厲害。
四個老農才一進了書房,就連忙給坐在上首的袁正和陸昀跪了下去,直到陸昀連忙叫起了兩次,又親手把他們扶了起來,他們這才拘謹的半坐在管家提前布置好的燈掛椅上。
古代的老百姓最怕見官,陸爍倒是能理解這些老農的做法。
陸昀的聲音溫和醇厚,他不緊不慢的開了口,道:“諸位老人家不必拘謹,我們二人今日請你們來,是要向你們請教些關于蝗災的事情的。本官聽說你們都是各個縣比較有經驗的老農,一會兒我們問了問題,還請你們能夠知道多少說多少,這畢竟事關我們整個滄州老百姓的生存大計。”
那幾個老人家聽陸昀說話這樣客氣,惶恐的又要站起來行禮,陸昀連忙擺手示意他們坐下。
那個年紀最大,頭發全白的老者,算是四人中最鎮定的一個了,他率先開了口,說道:“知州大人盡管開口問,小老兒別的本事沒有,種莊稼這個事情上卻是一把好手。”
“就該這樣。”陸昀聽了他的話,贊同的點了點頭,接著說道:“諸位不知注意到沒有,這兩三日來,農田里的蝗蟲增多了不少。本官派了幾十個小吏到各個縣去探訪,發現都是這樣的情況。”
還是剛才那個老者,他又開口了。
“大人說的不錯,因為過幾日就要秋收,小老兒到地頭兒走的也多,這幾天那蝗蟲是成片成片的瘋長,許多還是長著膀子會飛的,怕是要鬧災呀!哎,這好不容易風調雨順了幾年,今年怕是不能安生了。”
其他三位老農顯然也是遇到了這種狀況,坐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
陸昀清了清嗓子,開口問道:“不知諸位往年有沒有什么治蝗的經驗?”
終于說到重點了,小隔間里的陸爍和袁文林全神貫注的盯著外面,生怕錯過一個字。
“蝗蟲一來,密密麻麻的,連人都敢去咬去叮,咱們老百姓能有什么法子?小老兒活了五六十年,倒是沒聽說過有誰能把蝗災治下去的!”
一個駝背的老者一聽陸昀這問話,就擺擺手悲觀的說了起來。
果然是這樣!陸爍想。治蝗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書房內的陸昀和袁正對視了一眼,神情都有些無奈。
正在這時,先前那個最年長的老者開了口:“倒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眾人一聽這話,都把灼灼的目光對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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