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點著不知名的香,聞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涼意,陸昀聞著這香氣,卻覺得愈發煩躁。
陛下在上首坐著,已經沉默了一刻鐘的時間了,一直紋絲不動的,大殿里的氣氛驟然間凝滯起來,陸昀的神經緊緊繃著,連呼吸都刻意放輕了,唯恐打攪到惠崇帝,一時間,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什么都聽不見了。
陸昀余光偷偷打量惠崇帝的神色,見他面無表情,一時倒是摸不透惠崇帝的心思。
良久,惠崇帝才從思慮中回過神來,他嘆了口氣,抬頭看著陸昀道:“這件事朕心里有底兒了,就先這樣吧!愛卿且先回去,看緊那個小廝就是。”
就這么結束了?
陸昀一愣,須臾就回過神來,起身恭敬地應了聲是。
“周雨安!”陸昀行禮畢,剛要退出去,惠崇帝就忽然開口叫了一聲,陸昀微低著頭站立,就聽到身后“吱呀”一聲,緊接著周雨安就疾步走上前來。
“陛下!”
“你去!”惠崇帝站起身來,將手中的畫冊往地上一扔,一指門外,道:“傳旨給刑部,命徐愛卿點派人手,協同御林軍統領楊愛卿,立即搜查京師各個官員府邸,記得要挨家挨戶的搜查,切不可遺漏任何一家!若遇到違抗的,直接綁回來就是……”
周雨安聽到這個,尖著嗓子應了聲是,邊說著,他還邊微微抬起頭看了陸昀一眼,目光中含著探究,陸昀筆直站立著只作不見。
“殿下!”周雨安猛然回過味來,抬頭看著惠崇帝道:“這……驟然間讓徐大人與楊大人一同抓人,這罪名……”
聽惠崇帝話中的意思,是準備將整個京城里各府官家全都搜查一遍的,這動靜可不小!京師里又是達官貴人聚居的地方,若是沒個合理的罪名,兩位大人所遇的阻力恐怕不小!
再則,他也很想知道,惠崇帝今日發這一通火,是不是對著軒德太子來的!
“罪名?呵呵……”惠崇帝笑了一聲,雙眼一瞇,道:“敵國細作潛伏京師,暗遞消息,意圖禍亂朝綱,謀反作亂!若是哪家敢違抗,就是與暗通敵國……”
細作?暗通敵國?
大齊平定了這么多年,這兩個詞出現的頻率當真是少之又少!現在卻突然提起這個……
不過,周雨安卻半點不敢質疑,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是敏感的時候,尤其惠崇帝看起來怒不可遏,可不好往槍口上去撞。
“是!”周雨安拱了拱手,慢慢退步往后,恭敬地除了大殿。
陸昀自也不耽誤,緊隨其后出了殿門。
等兩人走了,殿后才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一身青布衣衫,頭戴方巾,蓄著八字胡,正是智奎先生。
惠崇帝此時余怒未消,依舊側坐在上首的座位上,面色凝重。
“陛下何必自擾,如今這人還未成氣候,您就先發現了,豈不是好事?”智奎先生見惠崇帝這幅樣子,反倒笑了笑,絲毫不怕惠崇帝會生氣。
惠崇帝轉頭瞪了他一眼,見他依舊一副風輕云淡,笑瞇瞇的樣子,氣恨了一會兒之后,心里反倒寧靜了下來。
他走下高臺,帶著智奎先生一同到側殿的羅漢床上坐下。
智奎先生坐定之后,取出放置在小幾下面的茶具,分類擺放好,一絲不茍地慢慢分茶。
“先生覺得,剛剛朕所下的那一番旨意,可有什么不妥之處?”
惠崇帝從智奎先生手中接過一盅香茗,低頭輕吹了一下,才開口問道。
“陛下既然都吩咐下去了,又何必再問鄙人。”智奎先生先飲了一口,笑著接了一句。
眼見惠崇帝瞪眼看著他,又要惱了,智奎先生這才肅容道:“眼下那人藏在暗處,隱忍不發,陛下這一番作為,倒是恰恰可以給他一個警告,那人知道他的作為被發覺了,說不定能夠收斂一點!”
“說不定?”惠崇帝眉毛一挑,狐疑的問了一句,“哼,難不成這人膽子這么大,在京師里都敢如此囂張不成?”
智奎先生聽他疑惑,搖頭笑了笑。
很顯然,惠崇帝剛剛雖然在詢問他的意見,但惠崇帝對他適才所做的那一番決定,并沒有什么質疑之處,或許只是想從他這里找到一些認同而已。
不過,惠崇帝怎樣想,是惠崇帝的事,他自己只要好好盡到本分,適時提醒惠崇帝就是。
“不是囂張……大好的機遇就在眼前,任誰都不想立刻放手的!何況這人敢在京師里做這種事,本身就是個膽子大的。”智奎先生道,“前幾日那苗藥,矛頭直指四殿下,今日這小廝刺殺之事……”
智奎先生說到這里,微微默了默,抬頭看著惠崇帝沉下的一張臉,道:“那人既然能將四皇子的隱疾查出來,太子殿下任由手下在河北道貪污一案,他必定更加清楚了。那晚他派小廝刺殺陸知府……陛下,剛剛陸知府雖沒有明說,想必您也是清楚的,這一招明明白白就是沖著太子殿下來的,若是河北道一案不給個說法,想要讓這人消停下來,怕是難啊!”
邊說著,邊還搖了搖頭。
他剛剛刻意忽略、不愿提起的事實,如今被智奎先生一針見血的說出來,惠崇帝不由有些惱怒。
不過惠崇帝心里也清楚,智奎先生一向如此慣了,因而,惠崇帝氣歸氣,倒是不會做出什么別的舉動來。
“你是讓朕著手查探河北道鹽運案之事?”惠崇帝呼出一口氣,沉聲問了一句。
“不錯!”智奎先生肅容道,“引蛇出洞,至于這誘引它出來的究竟是蜜糖還是毒藥,自然是由您說了算了!”
惠崇帝聽罷,半天沒有作答,閉上眼睛仔細思慮了一會兒。
智奎先生見惠崇帝這般,倒也不急,這些年因為大皇子的事情,惠崇帝對軒德太子一向格外的看中與寬容,涉及到他的事,總要思慮萬分、仔細考慮周全才會下手去做,故而,惠崇帝眼下這番猶豫不決的樣子,智奎先生早就看慣了,只做不知,繼續擺弄手中的茶具。
良久,惠崇帝才皺著眉頭,緩緩點了點頭。
就算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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