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泉般醇厚的聲音,略帶些少年人的沙啞。風云網
是衛釗的嗓音。
只不過平日里平和溫靜的人,此時聲音里卻透露著憤怒和責怪。
但現在陸爍卻沒有半點心思去關心這些了……
聽了衛釗的話,他覺得腦子好似要炸了,全身上下都打了個激靈,沒空去探究衛釗因何責怪薛寧,他的全部心緒都被衛釗話中的意思勾住了。
弟弟?
弟弟……
衛釗竟然稱呼薛寧為弟弟。
用這樣責怪的語氣叫他弟弟!
陸爍相信,衛釗這稱謂絕不是因為客套,也不是愛稱,這一句“弟弟”,實打實是因為他們二者的關系。
因為他們是親兄弟!
親兄弟啊……
一明一暗,一隱忍一囂張,原來是親兄弟啊!
誰能想到小小的魏州,竟能藏著兩個魏家余孽呢?
至于他們二人為何會分別住到兩個不同的家庭里,叫著兩個完全不同的姓氏,且都已不同的方式張揚著:一個揚賢才,一個揚惡名,陸爍完全沒心思細想了。
他現在完全被剛剛聽到的消息震懾住了。
這兩人,外祖父定然都是知道的!
他可真是……夠膽大!
不遠處的兩人還在面對面對峙著,陸爍卻沒心思、也沒精力去瞧了。
他的精神好似一下子被抽干了,渾渾噩噩的貼著巨石蹲到地面上,雙眼愣愣的看著眼前參天的古木,將前情后果全都想了一遍,卻越想越覺得腦中一片亂麻。
直到巨石后面又有一個張揚的聲音傳來。
雖被刻意壓低了,但一字一句卻都像炸雷一樣炸在陸爍耳邊,像聽不清楚都難。
“…你是不是覺得我魏家倒臺了,就沒人知道你的卑賤身份了,一個低賤娼妓生的雜種,我容你叫我一聲弟弟已是抬舉,你也敢來教訓我?是誰給你的膽氣……”
是薛寧!
娼妓,賤種……
這就是衛釗的身份嗎?
薛寧話音還沒落,就被一聲清脆的聲音打斷了!
“啪”!
是巴掌聲。
聽到這個,陸爍顧不得心里的震撼,重又半蹲著爬了起來,順著巨石縫隙往外看。
就見薛寧站在衛釗對面,半捂著左臉上下打量衛釗,滿臉的不敢置信,一雙眼睛卻像鉤子一樣緊盯著衛釗,如同淬了毒藥一般,陸爍雖離得遠,看到那目光也覺得渾身一凜。
僅僅一個巴掌而已!
雖然被打臉是一件十分羞辱的事,但衛釗雖是庶出,卻怎么說都是薛寧的兄長,都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最親近的血親……
怎么這薛寧竟一副看待血仇的眼神!
想到這兒,陸爍精神一震,瞪大眼睛,不敢錯過眼前的任何一幀畫面。
“娼妓?下賤?”
衛釗冷笑一聲,也看向薛寧。
因他背對著陸爍,陸爍不知他表情如何,但單聽這句話,陸爍就能感受到衛釗此時的冷酷與嘲諷之意。
“你以為我希望自己是魏家子孫嗎?”
衛釗提聲質問了一句。
沒待薛寧反應,衛釗就已繼續道:“……一個自出生起就被丟棄在外面的人,魏家的富貴榮華,我沒能也沒想著要享受……現在卻要整日為著自己余孽的身份提心吊膽……為你這個記錄在案的魏家子孫背鍋,你以為我愿意這樣?我愿意管著你提醒你……”
衛釗一口氣說完這些,站在他對面的薛寧有一瞬間的愣神,顯然是沒想到衛釗會突然發難說出這些話。
陸爍也有些愣神。
自幼被丟棄在外,想來衛釗這個生母為娼妓的子孫,魏家是根本沒承認過的。
加之他話中又提到什么記錄不記錄在案的……
這么說這個衛釗也并沒有上過陸家族譜!
沒上過族譜,又一出生就被丟棄了,哪怕魏家犯了三族之罪,只要沒人刻意糾察找麻煩,可以說衛釗過個平順的一生是沒問題的。
況且,想到之前暗衛查到的,衛釗在村子里的身份半點遺漏之處都沒有,明顯的,魏家在丟棄他時就給他做好了假身份……
原本可以順遂平安一生的,甚至只要身份藏得好,科舉做官都沒有太大的問題!
現在卻突然被卷入到朝政當中,成為失敗者幸存的后代……
這事情,真的怎么想怎么蛋!
更何況聽他所說,衛釗之所以出現在人前,全因替這薛寧背鍋……
好嘛!
福氣全讓你享了,罪禍卻讓我一個人擔……
現在你這個受益者居然還好意思大言不慚的嘲諷我挖苦我……
陸爍這個圍觀者都聽得想要罵娘!
薛寧愣神了一會兒,立馬反應過來,他抬起手來,巴掌直往衛釗臉上招呼,同時大張著嘴巴,似乎想要駁斥。
衛釗雖是個弱書生,此時卻接住了他這一巴掌,并使力推搡了回去,弄得薛寧猛地一個趔趄,倒在了地上。
衛釗的聲音恢復了冷靜,已不復剛才的冷硬。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薛寧,道:“……我也不跟你廢話,我只問你,你到底把周茂引到了哪里?你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你這是在找死!”
周茂?
原來周茂是被薛寧引走了!
真是可惡……
“怎么?你還想去救他?他伯父周良甫可是太子的人,魏家的仇人……賤種果然是賤種……”
話還沒說完,衛釗就已抬腳招呼了上去。
薛寧顯然也沒料到他會動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失了先機,加之身量矮小,就徹底落了下乘。
只不過因此地離宴會處不算遠,衛釗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腳上的力道卻不輕,薛寧被他踢的毫無還手之力,卻也隱忍著不敢發聲。
陸爍只覺得過癮!
但衛釗踢了一小會兒之后,陸爍卻覺得有點不對勁。
他聽到一陣極輕的腳步聲,由遠極近。
陸爍開始時還以為是有同窗過來了。
等聽到這腳步聲是從北側樹林里傳來、且還不止一個的時候,陸爍頓時覺得不妙。
是什么人?
“……我說,我說……”
過了一會兒,薛寧被踢的實在受不住,總算開口求饒。
陸爍在巨石后豎著耳朵,就聽到那一陣腳步聲也驟然停了,樹林里恢復了一片靜謐。
“……在…在西北角一個…一個陷阱里,他該掉進去了……我……”
薛寧邊說著邊半爬著起身,滿身的泥土和鞋印,看著滑稽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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