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岳落雁峰,舉目環視,群峰莽莽,江水縷縷,平原漠漠,盡收眼底。身臨其境,如同近天咫尺,若履浮云。
山峰南側是千丈絕壁,直立如削,下臨一斷層深壑,窮目看去,深不見底。
攸寧轉眸看向身后的絕壁,已然退無可退。
山風將她染血的素裙吹得翩飛,她微微揚起妖艷的雙唇,眸光含著幾分媚意,緩緩的道:“師尊想要將攸寧趕盡殺絕?”
“孽徒,膽敢學那些魔修,修煉“損梵心經”我不除你,天理不容!”玄清真人青衫臨風,儒雅的氣度一如往常,手邊的寒劍,將這清心寡欲之人襯得更加不近人情。
攸寧捂著腰間潺潺流血的劍傷,笑著道:“師父。”這一聲師父喚得嬌軟,語調綿長,她微挑眉梢:“我不是你最得意的徒兒了?”
玄清真人眉心微蹙,痛心疾首地道:“你本有一半仙人血脈,修仙較之常人容易何止一星半點,為何甘愿墮入魔道?”
攸寧唇間揚起一絲淺笑,無奈又悲痛:“早年間師父曾說過,攸寧凡心不滅,難以成大道。”她看著玄清真人,笑的愈發美艷,緩緩的道:“當初,攸寧便想,若是師尊能日(日)伴著我,不成仙又如何?”
玄清真人呆怔的看著攸寧,唇齒竟然有些顫抖:“攸、攸寧,你怎會存了這樣的心思?”
攸寧微微垂下頭,唇間劃開一縷狡黠的笑容:“我為何,不能存這樣的心思?”她暗自握緊手中卷了刃的長劍。
“難不成,是為師害了你?”
“是啊。”
話音還未落地,攸寧手中閃過一道銀光直沖著玄清真人而去,玄清真人驚詫之時,一股怒氣沖上胸口。
“狡詐的孽徒!”說著再次提劍。
幾番寒光四射之間,攸寧已經分不清玄清劍來的方向。
若是這樣,死在他手中,也算成全師父的道心了。
她的唇邊劃開一抹絕艷而略帶邪意的笑容,手中的長劍,落在地上。忽覺胸口刺痛,她沒有垂頭看去,反而抓上那柄自己曾每日細心擦洗的寒劍,一點,一點,更深的刺進自己心窩。
“師父常教我念經,十善業經,最后一句,師父可還記得?”
玄清看著她的眼神,那雙滿含著人情的雙眼,緩緩的,一字一句的道:“佛說此經已,娑竭羅龍王及諸大眾、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等,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攸寧明眸微轉,點點頭,唇間流下一道鮮紅的血,與瑩白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這魔障死了,靈塔峰皆大歡喜,信受師尊奉行。”她猛然將胸口的劍拔了出去,鮮血灑落山巔,如同血霧,煞是凄美。
“攸寧!”玄清眼看著她身子倒了下去,一縷幽魂自天靈蓋飄了出來,他雙目微閉道:“你為何不用全力抵抗我!若用十成法力,或許...”他欲言又止,眸中充滿了不解。一雙素淡的眉目越蹙越緊。
攸寧微微揚起頭,燦然而笑:“因為你是師父啊。”
玄清真人雙眸凝望著她,任誰都看得出,這一刻,他遲疑了。
然而,也就是一瞬間,他微微搖頭道:“你修的魔功能奪舍,我不能留你魂魄貽害人間。”
攸寧眉梢略挑,連魂魄也不留么?眼看著自己的身體躺在冰涼的地上,她自嘲的笑了。自己拜在他門下百余年,他的心,卻沒有一絲松動。
罷了罷了,這一世,自己終究是錯的徹底。
閉上雙目,等待形神俱滅。
“攸寧!”
一聲熟悉的呼喊,來自頭頂,她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白衣少年踏云而來。
“師尊若是將攸寧魂魄也毀了,她再不能輪回!”少年擋在她的魂魄前,不容拒絕,卻也沒有拔劍。
她的大師兄就是這樣的人,想護著她,又護不住她。
“孽徒,你也要背叛師門么!”玄清真人周身一股威壓襲來,讓楮禾不能動彈。
“師尊分明知曉,攸寧修煉魔功全是為了給喬木報仇,你,你怎能狠心毀了她的魂魄。”
玄清真人眉心微微一頓道:“喬木已經死了二十年了,冤冤相報何時了,以惡制惡,其心不正。”
楮禾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不能,不能毀了師妹的魂魄。”說著抓住攸寧纖細的手臂。
攸寧定定的看著他的背影,她從不知道,大師兄竟有這樣的勇氣。
“西岳卿君!”楮禾高喊一聲。
西岳卿君,那可是西岳山神的尊稱,玄清真人下意識的轉眸看去。
就在這一瞬間,楮禾手中掐了個訣,帶著攸寧消失在山巔。
當玄清再次轉回頭來,看著那一人一魂踏云而去,微微搖搖頭,唇間微微呢喃著:“孽徒。”他沉吟數刻,接著道:“逃吧。”
緊隨著楮禾趕來的山門長老紛紛自云端落在山峰上,看著地上的尸體,紛紛安心些許。
一長須老者上前道:“那魔女死了?”
“是。”
另一美貌仙姑緊追著問:“魂魄呢?”
“逃了。”
“逃了?”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眾人霎時間如聞驚雷一般。
“生魂不能久留人世,她若是奪舍就糟了!”
“這魔女膽敢修行魔道,今日定要斬草除根,不能讓她毀了我們靈塔峰清名!”
一個老者道:“我們兵分兩路,一路往陰間的三岔口去截住她,以防她輪回投胎。一路去通知門派中人下山尋找,斷不能讓她奪舍,一旦發現她,定要毀她魂魄!”
“是!”
眾人分頭行事。
浮云之上,是千丈高空,攸寧轉眸看著楮禾,笑著道:“大師兄要帶我去何處?”
“去這世間唯一能容你的地方?”楮禾眸光看著前方,因駕云過快,涼風吹進眸間,干澀不已:“方才我不來,你就任由師尊毀了你的魂魄?你,你就這般迷戀師尊?”
攸寧翻了白眼,撇著嘴,盤膝坐在云上。一手拄著下巴,一邊道:“師尊那人看著清心寡欲,其實最割不斷人情,又嘴硬的很,我若不那般說,讓他迷惑。他方才那一劍就毀了我的魂魄了,哪還容我喘息,等你來救我!”
攸寧微微垂下眸子,一雙手微微握緊,不知他究竟信了幾分?思及此處,她眸光看向云下的凡間,師父,真的恨了她么?
轉而想想,若是能讓這喜怒全無的人為她一恨,或許也是好的。
人世間,還有什么比無愛無恨更可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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