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馬香云信心十足,但季氏心里卻不敢打包票,畢竟賭上的是自己兒子的前程和一生的榮華富貴,這可由不得半點閃失。
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誰還有心情吃飯,一個個都如驚弓之鳥,四散而去,只剩下幾個還有膽識的追著鄭國夫人去了。可她這西閣,一去就去了五六回,趟趟哀嚎不斷,季氏慌慌茫茫把已經脫了形的鄭國夫人扶回了自己的重華苑,叫人去遣的大夫也已經到了。
柳大夫一大把年紀,是平京有聲望有手藝的老大夫,達官貴人家的常客。一聽到王家急匆匆地派人來遣,也知道事情不妙,背著藥箱哼哧哼哧地就來了。
虧的他一大把年紀,上氣不接下氣的,總算是在第一時間給鄭國夫人號上了脈。
“鄭國夫人脈象弦滑,像是吃壞了肚子。”柳大夫捋著胡子,搖頭晃腦地說道,“請諸位放心,老夫一劑藥就能止住,以后在用膳的時候多加注意便可。”
錦緞床上的鄭國夫人面色蒼白,嘴唇顫巍巍地開合了幾下,卻是沒發出聲音,才睜開沒一會兒的眼睛,又無力地閉上了。
其他人都嚇得直冒冷汗,只知道呆愣愣地立侍在一旁,連大氣都不敢出。仿佛只要吹口氣,那鄭國夫人就會被刮走似的。
還是鄭國夫人自己帶回來的丫頭靈巧,她看了看季氏,忽然“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眼里大顆大顆地滾下淚珠,眼眶紅了一大圈,抽抽噎噎地道:“夫人啊,我家主子從出門到現在,就只在貴府吃了幾口飯菜,哪里會碰到什么不干不凈的東西,好端端的人兒,忽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奴婢該怎么跟國公爺交代啊!”
雖說是在自責,但季氏一下就聽出了這話里的意思。從走出家門到現在,就只在你這兒吃過東西,一定是你們家東西有問題。你們竟然敢拿有問題的東西給我們夫人吃,國公爺知道了,看你們怎么辦!
季氏看著面前哭得梨花帶雨的丫頭,憋了一肚子的氣卻沒出發,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明晃晃的威脅,但又無可奈何,總不能讓自己拉下臉來給個丫頭賠禮道歉吧。
但要是鄭國公知道自己的夫人出了這么大的問題,那王欒可真是完蛋了。
季氏身后的榮媽媽及時走了出來,一把扶起了跪在地上的丫頭,半拖半勸地道:“你快起來吧,這樣哭哭啼啼也沒用啊,夫人會給你家主子做主的。”
榮媽媽在王府是個老資格,有手段有魄力,沒少幫季氏干過壞事,她雖說是勸慰,但一雙狠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丫頭,硬是讓對方把眼淚逼了回去。
躺在床上的鄭國夫人聽到這話,眼淚也在眼眶里打轉,她柔弱地喚了一聲:“香云。”
“姨母!”馬香云這次可謂是演技大爆發,眼淚沒少流,她抓住季氏那雙虛無縹緲的手,定定說道,“放心吧姨母,母親一定會為您做主的,懲治那些手腳不干不凈的人!”
一直站在角落里,默不作聲地景顏聽見此話,心中忍不住冷笑起來。對付自己一個手無寸鐵之力的女子,居然要這樣煞費苦心,也是難為她了。她聳了聳肩,饒有興味地繼續看著眼前的這場戲,似乎還在等著下文。
都說主子跟奴婢心連著心,初晴和白梨不知怎么的,也覺得這話是針對她們來的,不由得腦袋一縮,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但看了一眼面前的景顏,此刻她竟然神情平和,恰如其分地低著頭,像是惶恐,又像是……
幸災樂禍?初晴和白梨被這個想法嚇壞了,眼看就要大禍臨頭了,小姐這怎么還笑得出來?
正當她們還在疑惑著,那頭季氏已經開始嚴厲地發話了:“去把廚房里的人都帶上來,只要跟這頓飯搭上關系的,不管買菜洗菜擇菜燒菜還是布菜的,都一并給我帶過來!我倒要看看是誰的手腳這么不干凈!”
很快,烏泱泱一群人都跪倒在了季氏的重華苑,一個個都喊著冤枉,季氏的眉頭皺在一起,但眼神卻飄向了馬香云,意思是我已經做到這里了,接下來交給你了。
馬香云不負期望地站了出來,望著眼前的跪倒一片,頗為善意地道:“你們都起來吧,我相信不會是你們的問題。”
下人們一愣,平時嚴詞厲色的二少夫人竟然變得這么和善。但此刻保命要緊,誰還管她到底是怎么了,忙不迭謝恩散去。
“香云,你可得看清楚,你今天放過的,可是謀害鄭國夫人的兇手啊!”
從手腳不干凈,現在都上升到兇手了,真是一張厲害的嘴巴!
“母親,我明白,”馬香云說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臺詞,“今日用膳,只有姨母一人腹瀉,其他人都沒有這樣的癥狀,一定是姨母獨自吃過的菜肴有問題。”
鄭國夫人單獨吃的?那不就是八寶珍味羹嗎!眾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個二少夫人,簡直就是把壞水往自己身上攬啊,難不成是真是急傻了?
面對眾人驚詫的目光,馬香云毫不在意,頓了頓繼續道:“八寶珍味羹,我是親自動手做的,中間的所有環節廚房的人都有目共睹,所以,不可能是八寶蒸為羹出了問題。”
除了這個,還能有啥?還沒等大家伙兒想明白,馬香云已經迫不及待說出了答案:“那就是做這道菜的原料出了問題!”
大家恍然大悟,但是這原料,不都是府里統一購置的嗎?購置的人必須反復檢查,沒有問題才會收進府里,況且之前也被馬香云無罪釋放了,如今……
“母親有所不知,這道八寶珍味羹,有一味食材十分珍貴,縱使有高價也難以買得。姨母來的急,我沒法去市集采購,于是就用了府里庫存的。”
季氏忙不迭追問:“那是什么食材?”
馬香云捏緊了袖口,激動的幾乎有些站不穩,她千等萬等,終于等來了這個機會,演了半天的戲,已經忍不住了,此刻臉上又想喜又要憂,看上去十分怪異,但大家都覺得二少夫人這會兒是著急,才會露出如此古怪的表情。
“回母親的話,那份珍貴食材,便是豬拱菌!”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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