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泮自是不許的,一手攬著她的肩頭,一手摟過她的細腰,定定地凝視著她,直看得于小靈心頭發毛。
心里又亂了起來,他的眼神看進她的心里,就好似京城的大道上突然沖來的一匹失了控的大馬,所到之處人仰馬翻,混亂不堪。
于小靈抵著他結實胸膛的手收了回來,旋即又撕扯上自己的頭發。徐泮不忍,抬手將她摁進了自己的懷里。
于小靈閉著眼睛,頭靠在他的胸口,已經無力折騰了,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帶給她些許安定。
默了一默,徐泮壓了復雜心緒,用低啞的聲音,緩緩道:“他法師到底與你說了什么?告訴我好不好?”
于小靈眨了眨眼,咬了咬唇,抵不過他掌下霸道的力度,慢慢道:“他讓我順從本心。”
“何意?”徐泮皺了眉。低頭瞧見于小靈皺起的秀眉,半睜的眼中流露糾結之色,又問道:“那你的本心是什么?逃開我么?”
他說到后邊四個字,面上已現痛苦之色,復又緊了緊懷里的人,尋求她的答復。
于小靈無力地嘆了口氣:“是。我怕,怕你打亂我的生活。這是我發自心底的懼怕,應該就是本心。”
徐泮聽了,沉默了。
他知道她的意思,他又何曾沒懼怕過呢?一貼近她,心便脫離了自己的控制,可他能怎樣,也只能追逐著這顆心,這個人罷了。
終究,是她不似自己這般,甘愿將一顆心雙手奉上。
徐泮深深地閉上眼睛,在眼簾完全放下的前一瞬,他看到了她糾結的目光。
好似黑夜里劃過一絲光亮,徐泮立即睜開了眼,看了她一息,問道:“即是這般,你該當輕快才是,為何這般糾結神色?”
于小靈抓著頭發的手顫了一下,一下子就被徐泮問住了,愣愣地不知如何作答。
“所以,靈兒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也是放不下我的,對嗎?!”
若說徐泮上一句還似閃電一般,將猝不及防的于小靈擊得頭腦空白,那么他的這一句,就像是天邊轟隆滾來的雷聲,炸在了于小靈的心頭。
所以,正是因為心里有他才讓她恐懼害怕的嗎?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于小靈又凌亂起來,而徐泮的靈臺此刻卻如水洗般清明。
“靈兒,這才是你的本心!”他目光灼灼,堅定道。
可笑于小靈一個二百多歲的鯉魚精,只今半晌,便被兩個年歲想加不過知天命年紀的人,道亂了心意。好似站在了二岔路口,何去何從,全然不知。
“可是青潭他”
沒等她說完,徐泮便打斷了她去:“法師不是凡塵眾人,自是站在方外看人,你同他怎能一樣?再莫要信他的!”
徐泮一急,就把內心最真實的想法,裸地道了出來,好似青潭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一樣,萬萬不能相信。
于小靈當即就橫了眼,皺眉看向徐泮:“那我又為何信你的?”
徐泮無奈:“我都是為了你好。”
“那青潭又怎會盼著我不好呢?”于小靈當即反問。
徐泮氣的心頭亂顫,心道在她面前,當真說不得那人半句壞話,可他此時,又如何向她解釋,他二人為何生出如此大的分歧呢?
徐泮急得恨不能抓耳撓腮,他也知道,那人不是旁的什么人,是德高望重又論遍天下的法師,是同她一道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他說的話分量有多重,可想而知。
他正不知所措,卻見懷里的人,忽的挺直了脊背,她道:“我們去找青崖說個清楚!”
徐泮一怔,旋即又道:“你說的,是主持青崖法師?”
于小靈認真地點了頭:“如今瀧松他們都去了,如今自然是青崖最通透,我去找他。”
她說著,就要掙開徐泮的懷抱。
徐泮不放她,又問:“青崖法師也曉得你的事?”
于小靈點了點頭,如今一心想著要找人問個明白,再這樣下去,她覺得自己早晚要像廖氏一樣!
徐泮略做思索。
他與青崖法師倒是有數面之緣,這位法師是皇上親封的方丈,與俗世一道,也還有些牽連,再加上他年紀頗長,并非青潭那般清高孤傲,想來,許是能開解于小靈一二。
他抿了抿嘴,松手放開了于小靈:“我與你同去。”
青崖的禪院名喚覺何院,位置不似蔢生院一般偏僻,二人一路前行至院門口,見有小沙彌守在院門下,喚了他前去通報。
不消多時,小沙彌去而復返,引著二人,進了覺何院。
“主持在同青潭法師說事,二位請。”小沙彌道。
一聽青潭也在,徐泮不由挑了眉頭。
可于小靈卻覺的正好,一步不停地進了禪房。
小沙彌關上門離去了,青崖法師盤腿,與青潭一道坐在禪床上,他看著前后進來的二位,念了聲佛,又道:“二位施主,坐吧。”
青潭在一旁看著緊緊跟在于小靈身后的徐泮,微微閉了眼,默念了句佛。
“二位前來所謂何事,我已略知一二了。”青崖笑了笑,輕聲開口道:“于施主佛緣廣深,非是等閑凡夫俗子,有此心結,倒也正常。”
“正常?可我打心里,卻不好過。”于小靈皺巴了臉。
她如實道來,青潭翻開眼簾看了她一眼,復又放下眼簾掩下眸中的復雜顏色,并未言語,又聽青崖緩緩道:“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于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于施主,是也不是?”
“正是。”
青崖點了點頭,默了一默,緩緩道:“然凡人在世間行走,此種痛苦不可避免,或浸身凡塵,歷經磨難,或,一念勘破,皈依佛門。于施主如何作想?”
此言一出,室內一時落針可聞。
于小靈怔住,徐泮一時大驚失色,面上血色褪盡,他萬萬沒想到,這位青崖法師比青潭還要變本加厲,那位不過是勸她順從所謂的本心罷了,可這位,兩句未曾說完,竟要勸她遁入空門!
徐泮覺得一顆心就要躍出胸膛了,眼前這二人,哪里是脫俗的法師,簡直是吃人的妖魔!他再不敢耽擱片刻,忽得起身,一把抓住了于小靈的手腕。
“休要聽他們胡說,咱們快走!”
言罷,大力拉了她,就要破門而出。
(戰場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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