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不行”一出口,于小靈同程氏俱都轉了眼,十分詫異地瞧了徐泮。
徐泮心里,像打翻了黃連汁一樣發苦,卻又一口苦水都倒不出來,只得全部咽下去。
潭柘山……潭柘寺……
他無聲地嘆了口氣,勉力解釋道:“法師的藥,已是夠用了。靈兒這幾日不舒坦,再往潭柘寺顛簸一番,我怕她身子受不住。岳母大人請放心,小婿一定能把她照顧好,等她好些,我再親自送她回木魚胡同住幾日,也是一樣的。”
徐泮耐了性子,給程氏解釋。
可他方才那一句“不行”,口氣委實太過強硬,程氏只聽那一句,他后邊再說什么請她放心之類的話,便再不能相信了。
徐泮不放人的架勢,程氏也瞧明白了,她心里雖急,又并不敢同徐泮硬著來,只好喘了兩口氣,說道:“伯爺日理萬機,把靈兒交給我照顧便是了,住對月這樣的事情,總該依這禮數來,不能亂了套。靈兒是個懶散的性子,做娘的總有些事情要交代她。”
她說著,又去拉了于小靈。可拉了一下,卻見于小靈那條胳膊,仍被徐泮緊緊攥在手里,心里突然急了起來。
她看見了一個巨大的火坑,而她的女兒也已是跳了進去,她連拉她一把的能力都沒有,只能看著她烈火焚身。
程氏急得快哭了,有一瞬間,甚至想求一求徐泮,讓他放過自己的女兒。
然而,在兩相拉扯下的于小靈,本只是覺得被可這二人吵得頭暈,她剛想從中說和兩句,卻忽然感覺一陣頭痛來襲,像是被誰的劍射中腦袋,疼的猶如撕裂一般。
她禁不住這劇烈的疼痛,瞬間扭曲了面目,一把掙開了被鉗住的雙臂,旋即抱住了頭。
程氏同徐泮皆被她大力甩了一下,再去看她,俱大驚失色,異口同聲地喊道:“靈兒!”
于小靈犯了頭疼的毛病,自然哪里都去不了了,還得呆在了忠勤伯府里。程氏將華嬤嬤囑咐了兩百遍,才三步兩回頭的離開了伯府。
伯府眾人如何作想不知道,只徐泮守在昏迷的于小靈的床頭,半步都不敢離開。
程氏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方才瞧見的場景。
女兒突然頭疼欲裂,幾欲昏倒,她在一旁瞧著,心里那個驚嚇、害怕又擔憂的感覺,沒想到,在女婿身上也全都瞧見了。
程氏想不明白了,她反復地琢磨著,不知不覺便回到了木魚胡同。
程氏愁眉不展,倒也不敢同于清楊提及她闖了一趟忠勤伯府回來,而于清楊此時正因為于霖摔得頭破血流的事情,心有戚戚,沒空搭理旁人。
于霖躺在床上,卻沒同旁人講,他是被于小霏打了一巴掌,才摔倒在地上。于小霏一時恨于霖背叛她、出賣她,一時瞧見他還是護著自己,心里糾結的要命。
她倒也不敢再鬧下去,等著于霖傷情穩定了,便悶了一肚子氣,回了平成侯府。
程氏也不敢到處亂說,可她心里憋的難受,便把魏魏嬤嬤找了過來。
“……嬤嬤,你說靈兒怎么辦呀?”程氏為女兒愁得潸然淚下,邊捏了帕子拭淚,邊說道。
“他怎么這么厲害,說怎樣就怎樣,對待靈兒,就好像……對他手下那些兵!我拉著靈兒回來,他便拉住靈兒那一只胳膊,還使勁捏她,當著我的面,規矩都不顧了嗎?!我的靈兒,這日子可怎么過?!”程氏拉著魏嬤嬤哭了起來。
魏嬤嬤年紀大了,心寬了不少,瞧見程氏哭訴倒也不急,慢慢說道:“夫人忘了,在咱們家的時候,姑奶奶腳抽筋了,姑爺便抱著她么?老奴以為,那正是小夫妻蜜里調油呢!哪就有夫人說的這般嚴重了?”
雖說是這般,程氏也曉得徐泮待于小靈確有幾分真心,可還是愁眉苦臉地說道:“他待靈兒有些真心不假,可他對靈兒也厲害得緊,我瞧著,靈兒聽他的話,他才有好臉色。靈兒那樣的性子,天天看他的臉色過日子,該多難受呀!”
這倒是個要緊的,魏嬤嬤想了想,說道:“想來功勛人家同咱們讀書人家不一樣,伯爺又是帶兵打仗的大將軍,讓他憐香惜玉,怕是難些個。”
一說到徐泮是武將出身,程氏心頭一緊,又急著說道:“嬤嬤不曉得,那人是武人出身,那事上……可厲害得緊,我瞧靈兒那樣子,分明是受了罪的!”
魏嬤嬤順著她的話,將徐泮的樣子想了一遍,又想了想自家姑娘那副小身板,不由得嘆了口氣。
程氏見魏嬤嬤嘆氣,哭喪著道:“我就是說,靈兒要是能盡快一舉得男,便給他納兩房妾吧,也免得我兒遭罪,反正他們功勛人家,納妾都是平常,早晚的事……”
“夫人!這是哪里話?!”魏嬤嬤低聲喝了她,嘆了口氣,說道:“小夫妻這才剛成親,哪能納妾,那可是離心的事!那伯府本就住了好些不相干的人了,姑奶奶說著是個伯夫人,可上頭有長輩壓著,本就不甚好過了!伯爺疼她,心里有她,這才是她的依靠,哪里能納妾?!便是納妾,也得等姑奶奶站穩了腳,過個十年八年再說!”
“可是嬤嬤……”
“夫人好生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姑奶奶已經是高嫁了,夫人再不能當她是嫁到了普通人家去,有些個不合適的,那也得忍下呀!”
程氏之前只一門心思覺得,這門親事結得不合她的意,徐泮也不是她理想中佳婿的人選。現下瞧見于小靈一星半點兒不好,便放大了去,可是無論她心里如何難受,魏嬤嬤說的話,才是現實。
她的女兒已經是嫁了人的人了,再由不得她伸開雙手,便能護在身后,生活帶來的苦難也好,辛辣也罷,她也只能推著她,往更好的方向去走,而不是為了眼前這一星半點兒的不好,便毀了往后的大好前程。
程氏慢慢冷靜下來,端起茶水來喝了大半,才朝魏嬤嬤說道:“嬤嬤說的也是,是我心里不靜了。嬤嬤……明日往伯府看看靈兒吧,她又犯了頭風病,也不知道府里的人能不能看好了她……”
程氏為娘的一顆心,魏嬤嬤哪里不懂,當下安慰了程氏幾句,笑著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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