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轉暖,城中村在家貓冬的老人們紛紛又出來活動。
方若華這四合院周圍,因著他們家的雜技班子,到自動自發地變成小小集市,竟然還有人抱著小提琴,背著手風琴出來賣唱,別管唱的好還是不好,總免不了有人圖新奇圍觀一下。
這一開春,真要考慮家里娃上學的事。
花骨朵和花垢都乖,方若華提溜著他們去上小學,兩個人就老老實實去報名。
就是報名之前,方若華想了想,還是找阿穆警官咨詢了一下,看看孩子的名字是不是能給改一改。
越早改名,影響越小,要是等孩子們大了再去改名,恐怕麻煩更大。
方若華每每想起這個,就忍不住想寫封信去罵黑三爺一頓。
他自己不把名字當回事,聽說家里光身份證,戶口本就有一箱子,給孩子們上戶口的時候就瞎起瞎上,也不想想,等孩子們將來上學,參加工作,名字這么奇葩,還不讓人笑話?
結果,方若華剛一提出來,人家三個娃娃齊齊搖頭。
“我就是小骨朵。”
“我叫花灑多好,酷!”
花垢左看看,右看看,憨憨厚厚地笑了笑:“三爺讓叫什么就叫什么。”
方若華:“……”
得,趕緊塞學校讓老師教育去吧。否則讓黑三教出幾個小黑三,那就真成了罪孽。
花灑幾個算是相當懂事的,但家里養幾個孩子,還是頂頂麻煩的活兒,如今通通打包送去上學,方若華頓時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能輕三斤,連出去擺攤都比以前輕松,至少不用惦記家里孩子闖禍。
這日,方若華送了花灑幾個出門,就溜達去廣場找了地方接著擺攤。
她現在也是廣場常客,左邊賣羅盤,桃木劍等法器的小哥,右邊賣玉石鐲子吊墜的大爺,彼此都算熟悉,小哥還幫著抬桌子,掃掃地。
可惜今天生意不太好,蹲了一下午就賺了兩百多,這錢還是賣給小女生愛情紅繩賺的。
最近學校里開始流行編紅繩,要是編一對兒,男女各自戴一條,就相當于牽上紅線。
紅線牽上沒牽上誰也不知道,反正她二十塊一對,一下午賣了兩百四。
天色擦黑,生意正好,但方若華到了收攤的時候,最近不太平,她晚上不能留孩子們自己在家。
小廣場后面就有一個菜市場,方若華琢磨著買兩塊豬肉,弄點豆腐蘑菇粉條,熬一鍋大鍋菜吃算了,簡單方便又美味,配上饅就頭能把家里那些大肚漢打發妥當。
剛想收攤,就見一個大媽,拖著個二十七八歲的大小伙子,一溜小跑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小方,小方。”
她登時有點頭疼。
左右‘鄰居’全失笑,抱著肩膀準備看熱鬧。
“你快給我們小耀看看,他是不是沾上了什么不潔的東西!”
方若華啪一聲拍了下桌,聲音頗為尖銳,又很是清亮,大媽聲音戛然而止。
“這是令公子?排行第三。”
“對,對,這是我三小子,他這幾天發癔癥呢,天天把自己關屋里守著電腦,時不時還傻笑,吃飯也心不在焉,剛到手的工資沒兩天就不知花到什么地方去……”
“原來是紅鸞星動了。”
方若華掐指一算,輕輕點了點頭。
大媽的聲音又一次戛然而止,臉上倏然變色:“啊?”
“可惜令公子目前還處于單相思,女方離得還遠,且這段緣分似如鏡花水月,更有三劫九難,哎,是悲是喜,是吉是兇,尚未可知。”
這下子,大媽和她兒子齊齊抬頭。
大媽很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轉頭見她兒子耳朵根兒都羞得通紅,登時又喜又驚,“小子,哪家的姑娘?趕緊跟媽說,媽給你打聽打聽去,你都老大不小,早該成家。”
她兒子只低著頭訥訥不語。
方若華不驚不慌,鄭重地建議年輕人如果要出遠門,一定要和父母商量,并且多找同伴同行,否則必然不能心想事成。
忽悠了十幾分鐘,把母子兩個忽悠好。
大媽抓著兒子臨要走,方若華又叮嚀她,說她恐有破財之憂,破解辦法唯有小心謹慎,最近一段時間不要隨意借錢給未謀面的陌生人。
兩個人一走,旁邊賣玉石的老人家就笑:“小姑娘這技術不行,剛才那大媽,一看就是個小氣的,別說陌生人,就是熟人,親人,她也不會借錢給人家。只看人家卦資就給十塊,也知道她有多摳門。”
方若華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
“就當我是買了自己耳根清凈。”
就剛才那小伙子,二十七八歲,手腕上戴兩條紅繩,顯然有了目標,還沒送出去。
且又天天上網,很大可能是網戀,網戀這東西靠譜的程度說是三劫九難絕對沒多大的問題。
大媽的兒子出了名的靦腆,是個宅男,平時見人打聲招呼都和凌遲他似的,就算網戀了,喜歡人家姑娘,平時肯定沒怎么表現,說單戀,絕對算不上錯。
至于其他的,這是個大小伙子,也不是姑娘,方若華只好心好意叮嚀老大媽防破財就差不多足夠,再多的,她不知究竟不好多管。
方若華收了攤,左手拎著肉,右手拎著菜,一出菜市場就看到許默的摩托車。
許默張了張嘴,小聲哼唧:“我送你?”
方若華猶豫了下,也不同他太客氣,菜和肉往車把手上掛了兩袋子,一邁腿就跨了上去。
許默只覺得搭在他肩膀上的一雙手散發出一股熱氣,背后好像香風陣陣,尚不多聞,就讓人醉了,一時間到是心亂如麻。
一路把美人送到四合院門前,許默看著人家下了車,掉頭的瞬間,還是有些戀戀不舍。
方若華只想趕快洗澡,洗去菜市場沾染的魚腥味,肉腥味,滿腦袋的灰塵油膩。
拿鑰匙剛打開四合院的門,外面又有幾個警察從對面樓里出來。
方若華回頭看了一眼,有個眉眼秀氣的女人和警察一起出了樓道。
“身為家屬,你們富有監管職責,一定要看好了張永貴,萬一他出來傷人,你們也要負責任的。”
女人默默點頭,眼神到是十分平靜:“一定。”
幾個坐在一邊下象棋的老人家都嘆氣。
“小陸真是個好女人,這都三年了吧?”
“可不是,張永貴都瘋了這么久,小陸還不離不棄的,天天把人照顧得好好的,自己省吃省喝,也沒虧了張永貴那孫子。”
“賴漢子總能娶到好媳婦,這世道,真不知道該說什么。”
方若華前兩天剛聽阿穆說起過,對面四樓西邊那一戶,戶主張永貴,以前有過精神病史,三年前忽然變得特別嚴重,發病時六親不認,嘶喊吵鬧動手打人。
因為他鬧事,派出所一個月平均就要出警一次,可家屬堅決不愿意送精神病院,人被看護得挺好,沒有跑出來傷人的跡象,一時又不到強制執行措施的地步。
派出所這邊也就只提出警告,要求嚴密監控,沒多做別的。
附近的居民都挺為這個張永貴的妻子感到不值。
這人是個四體不勤的懶漢,妻子卻是個漂亮的大學生。
當年陸璐大學畢業就嫁給他,第二年給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孩子,從此就在家當家庭主婦,沒再去上班,據說畢業的時候,陸璐找到很好的工作,但愣是沒去,把自己束縛在家里洗衣做飯照顧孩子。
張永貴自小有暴力傾向,還愛喝酒,左鄰右舍都知道,他一喝酒就打媳婦,當年他還沒瘋的時候,陸璐到是鬧了兩次離婚,派出所和街道辦的人都涉入過,后來不知道為什么還是不了了之了。
反而是他這一瘋,父親不管,兄弟不理,有個老娘還只會添亂,反而是他媳婦責無旁貸地把他照顧起來。
為了男人,連孩子都送去讀寄宿學校,一個月才回來一次,很是不容易。
方若華打量了下陸璐,她衣著簡樸但是很干凈,膚色白凈紅潤,并沒有那種身在苦難的抑郁,雖似有薄愁,神色卻還算安詳。
陸璐送走了警察,在樓梯口發了一會兒呆,神色迷惘,半晌才轉頭回去。
方若華推門進了四合院,就看到要門掌門嫡傳弟子尚小譚,蹲在菜園子旁邊盯著她養得那群雞鴨,眼放賊光。
“咳咳。”
尚小譚一聽到咳嗽,蹭一下轉頭,笑道,“等了倆小時,方門主可算來了。”
他站起身,從身邊的綠色背包里取出一疊文件,雙手奉上,“自從彩門前任門主故去,彩門就一直沒有傳人露面,現在方門主繼承彩門衣缽,還散了江湖帖,想來是有挑起彩門大梁的心。”
方若華點點頭。
她到沒想挑什么大梁,但是原主心有執念,她師父留下那一攤子事,她沒有推脫的道理。
前幾個月她就翻出原主以前的聯絡本,該聯絡的都聯絡了,還沒有找到飯碗的所謂師兄弟姐妹,愿意的都可以到她這兒來討生活。
“那我就得給您介紹一下,不知道尊師在世的時候說過沒有,如今江湖凋零,卻總有不肖子弟惹下禍端,連累江湖同道,所以十五年前,由當年的彩門門主出面,齊集各門門主,一起定下了規矩,用以平定江湖事端。”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江湖同道們根除江湖毒瘤,路遇惡人惡事,但凡有能力,便不可袖手旁觀,江湖人得知消息,理當量力援手。”
這個方若華到知道,不過這事有歷史原因,定規矩的時候江湖環境太過惡劣,國法重如天,魑魅魍魎又上趕著鬧騰,實在是事情趕事情,一大堆爛事擠在一起,當時為了方便行事,散漫的江湖高手們一拍腦袋就把規矩定下了。
之后到發覺了這事的好處,大家聯系更緊密,讓日漸凋零的江湖門派聯系更緊密些,遇見事故,也能互相伸把手。
不過隨著上一代死的死,亡的亡,傳承都斷了不知多少,剩下也沒幾個人,世道又有改變,早沒人把不合時宜的陳腐舊規放在眼中。
現在這個連扶老太太過馬路都很危險的年代,誰還會多管閑事?
方若華跟著他師父那幾年,聽這些事,和聽故事沒多少區別,她為了一房多賣的案子,向江湖同道求助,嘴里說著規矩,其實靠的還是原主師父和柳家,徒家兩家的人脈。
來相助的給的是幾家的面子,或是欠過人情債,或是想讓她欠人情債,可不全是為了江湖道義。
尚小譚笑了笑,顯然知道方若華怎么想,輕聲道:“當年定規矩的時候,是由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牽頭,尊師是倡議人,參與的還有我們要門的前代門主尚彤彤,皮門的柳萬年柳爺,掛門的于求于爺等,他們祭拜祖師爺,歃血為盟,訂立盟約。”
他顯得有點牙疼,“呃,后來我們小一輩的不搞那一套,老一輩兒的面子又得顧忌,這要是有新嫡傳弟子入門,就要搞個儀式,興師動眾,不合時宜,更要緊的是費錢,后來要門里出了個當律師的哥們,就整了這一份行業倡議書,又叫道德公約,哪個門派愿意簽,就在門內留一份,有弟子入門就賽一份,簽個字就代表愿意守規矩,能入這個門。”
“您是彩門門主,也給您送一份過來。”
方若華:“……”
行吧。
她翻開看了看,居然還挺有條例,寫得不錯,很正能量。
大體來說這是一份符合社會主義法律和道德的倡議書。
尚小譚顯然也覺得這事有點無語,事情辦完了,從方若華這兒買了兩包雞蛋,笑瞇瞇告辭,臨行還給方若華塞了個聯系本。
“我們注冊了個非遺文化成員聯誼會,會長是周宇通周先生,其他人都是理事,平時搞個節目,整個活動,閑著沒事可以參加參加,都是年輕一輩弄的,大家聚在一起練練功,聊聊天,喝喝茶,看看電影。”
后面一句,尚小譚沒好意思在人家女孩子面前說。
聯系地多了,沒準兒光棍能尋個老婆,美女也能找個合心合意的丈夫。
都是江湖人,顯然更有共同語言。
方若華失笑,輕聲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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