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殷國,這本該是大功一件之事,卻因朱雪槿私下放走殷王,整個軍營都處于一片肅穆之中,哪里還有半分的喜慶之意——其實因為榮天瑞的逝去,本就已經失了太多勝利的喜悅,如今朱雪槿私放殷王一事一出,如今的軍營,已經是草木皆兵的狀態,氣氛已經抵達了緊張的頂點。
朱雪槿帶著些疲憊的神色雙膝跪于地上,面龐之上卻并無半分愧疚;一旁的朱烈臉上紅一陣兒紫一陣兒,已經不知該如何來為朱雪槿求情——與戰場之上,輕易放走敵方主帥,這是多大的罪過,難道朱雪槿不清楚嗎?也不知那殷王是灌了什么迷魂湯給她,怎的讓身經百戰的朱雪槿都順了他的意。
陽寒麝腰脊挺直的坐在主帥位上,眉頭輕輕蹙著,整個人發出一種懾人的威嚇力。雖一言未發,卻已經使得底下眾人戰戰兢兢——當然,朱雪槿除外。而報告此事的高品軒這個時候同樣雙膝跪地,在朱雪槿的一側,拱著手低著頭,余光一會兒瞟向陽寒麝,一會兒瞟向朱雪槿,頭一次不知如何是好。
從朱烈的方向望過去,還看得到朱雪槿憔悴的側顏;想著這一切都是自己間接造成的,朱烈重重嘆了口氣,后幾步上前,跪在朱雪槿的另一旁,對著陽寒麝拱手道,“大皇子,朱雪槿犯下大錯,理應受罰;但請大皇子念在她好歹做出小小貢獻,可以輕罰。”
朱烈此番維護朱雪槿之言,雖只有寥寥幾句,卻使得軍中一干人等皆側目而望。眾所周知的是,在行軍途中,只要犯下錯誤的人,朱烈皆嚴懲不貸;就好似幾日之前,朱雪槿任性妄為,險些害的將士身亡,朱烈也因此而嚴懲了她。所以今時今日,朱烈竟在萬眾矚目之下維護了朱雪槿,這的確讓一干人等無不側目。
朱烈話音才落,陽寒麝終于肯開金口,語氣中卻帶著一股冷漠,“朱將軍,朱雪槿私自放走殷王一事,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罰?何算輕罰,何算重罰?”
陽寒麝這幾句話,就像一個個響亮的巴掌,拍在朱烈的臉龐上,啪啪有聲。朱烈登時窘迫的一句話都說不出,四十幾歲的漢子,臉色一會兒白一會兒紅,拳頭也是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這讓朱雪槿如何看的下去,饒是如今腦袋里面已經是渾僵僵的一片,依舊努力的仰著頭,絲毫不畏懼的望向陽寒麝,不卑不亢回道,“大皇子何必為難我爹?況且雪槿說過,殷國王宮之中,該殺之人已經全數送歸地府,殷王之事雪槿也再三說過,他不過是空有其名而已。當初臨行時,不得傷害殷國無辜百姓,是大皇子親口所言;以殷王當時的狀況,和一無辜百姓并無任何差別;況且他也不像其他人那般,負隅頑抗。在雪槿眼中,他并非是殷王,他只是個渴望普通生活的可憐人而已。”
從陽寒麝的神情之上,所有人都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依舊如同之前那般蹙著眉頭,雙目深深的望著朱雪槿,一動不動的聽她講話。一陣懾人的沉默過后,陽寒麝屏退了周圍所有人,當偌大個軍營唯獨剩下朱雪槿和他兩個人的時候,他方才松開眉頭,幾步走到朱雪槿一旁,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而朱雪槿亦沒有半分退縮,就那么抬頭定定的與陽寒麝對視,但見陽寒麝忽的冷哼了一聲,開口間,依舊冷漠著語氣道,“說吧,那個殷王到底如何打動了你?”
朱雪槿眼也不錯,便那般帶著些許的無理道,“該說的,雪槿已經說完。”
“聽聞高品軒所言,殷國王宮規模不小,人數也有幾百;你屠盡前人之時,不言不語,只是揮舞著我的寶劍,逢人便刺,像個毫無血性的修羅。”這些可不是陽寒麝胡說與想象,而是皆從高品軒處得來,他不過再重復一遍而已,“可抵達殷王所在之地,聽了殷王所言,你竟完全控制住了自己的殺戮之心。我很想知道,到底是哪里打動了你。”
這不是陽寒麝亂說,是他真的想知道。朱雪槿和他見過的所有女子都大有不同,這讓他有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而且這心思他已經愈發的控制不住。朱雪槿移開目光,咬了咬下唇,再度與陽寒麝對視之時,眼神之中已經多了幾分堅定,“好,大皇子既然想知道,雪槿便說。本來,如雪槿所想,殷國王宮之中,所有人,上至王,下至宮女奴婢,每個人都是天瑞哥哥的仇人,我不能讓天瑞哥哥白死,我要整個王宮里的人為他血祭!”
說到這里的時候,朱雪槿的牙齒咬的吱嘎作響,雙目之中迸發出的仇恨,讓向來心硬如鐵的陽寒麝都忍不住膽寒幾分;不過很快的,她的目光隨著她的話語變得稍稍柔和起來,“初見殷王時,他很鎮定,見我與高侍衛提劍直闖而入,他沒有多問,只是讓我們給他些時間,他要將詩作完。后來他手持狼毫筆,一面題詩,一面吟做,末了,他緩緩走到我二人面前,要我們殺了他……這種情況,換做是大皇子,會怎么做?”
“殺了他。”陽寒麝回答的直接,且毫無感情。后見朱雪槿明顯訝異了下,又冷哼一聲,道了四個字,“婦人之仁。”
“雪槿于戰場行走這些年,從未見過這樣的王。他的眼神之中那般清澈,那不是一個王者該有的。后來殷王告知,他不過是殷國的一個傀儡帝王,殷國的一切都掌握在他的祖父,也就是上一任殷王手中。那是個暴戾成性、殺人成癮的魔王,我們此番攻占殷國,其實也算是給了整日戰戰兢兢的殷國子民一個守護。不過這些都是次要,讓我心生釋放之意的,是來源于殷王的一句話。”
“嗯?”陽寒麝一抬眉頭,終于到了自己想知道的部分,他倒是等的有些心急了。
朱雪槿深深吸了口氣,后道,“殷王說,他的祖父應該已經死去,從此之后,無論是在地府,還是人間,他都不會再為恐懼圍繞。”
“這樣小的膽子,何以稱王,可笑。”陽寒麝嗤之以鼻。
朱雪槿卻繼續說著,“而他的子民,也終于可以從暴戾的統治與恐懼中解放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