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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烈一面嘆息著以衣袖拭干淚痕,一面忽的想起從前朱雪槿說的那句“要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驀地,又是悲從中來;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已經被她所遇上,可卻為敬妃這對豺狼虎豹一般的母子所作害。上一輩的冤孽,為何要落在朱雪槿的身上;自己精心培養、細心呵護了十幾年的女兒,終究還是毀了,毀了一輩子的幸福。
朱烈至今都記得,那一夜,是他帶著朱雪槿來到夏將軍府,而朱雪槿又冒失的打了陽和煦一巴掌的日子。這是何等的大膽,所以一直到夜宴之間,朱烈還是一張有些緊繃著的臉,鮮少言語,與平日里豪氣云天的他完全不同;經歷過多少場的戰爭,榮耀與朱烈也算是生死之交,見他如此,自然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便滿了一樽酒,一面托起一面對朱烈道,“朱兄不必再因白日里的事情煩憂,四皇子與八皇子并未介懷此事;況且朱兄已經得到吾王許可,將親自帶兩位皇子前往遼國歷練,這對夏遼兩國的邦交也是大有裨益的。雪槿雖是莽撞了些,但也間接促成好事,朱兄別再多心了。”
眼見著朱烈將樽中烈酒一飲而盡,一旁的婢女連忙再度斟滿;朱烈托起酒樽,重重嘆了口氣的工夫,瞟了朱雪槿一眼,后搖頭道,“我這丫頭,當真是被我慣壞了,在遼國就算了,如今在夏國也如此莽撞,日后可如何是好。”
榮天瑞與朱雪槿的座位毗鄰,也便向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說些什么最起碼能寬慰朱烈的話;誰知朱雪槿完全不吃這一套,兩個人的眼色在她這里全部無視,只是毫不在乎的喝酒吃肉,豪爽的沒有一點女孩子的樣子。朱烈氣的一杯接一杯喝悶酒的工夫,榮耀卻哈哈大笑起來;朱烈有些不解的與其對視之時,榮耀開口,沒有絲毫遮攔道,“朱兄,雪槿這性子我當真中意的很,若日后不嫁入我榮府,我可是要和朱兄斷絕了這二十幾年的交情……”
“爹!”榮耀話還沒說完,榮天瑞已經憋紅了臉,打斷了他的話。
“你急什么,”榮耀白了榮天瑞一眼,榮天瑞是紅著臉,榮耀可是急紅了眼了,“我偌大個榮府,就你一位公子嗎?日后要娶雪槿丫頭的,定也是我榮耀所有子嗣之中最優秀的一個!”
“我……”榮天瑞的臉羞得更紅,當即不知道該說句什么好;朱雪槿見狀,大氣的拍了拍榮天瑞的肩膀,后竟起了身,難得一臉認真的對榮耀拱手道,“榮叔叔莫要為難天瑞哥哥了,雪槿打小與天瑞哥哥常在一起,自然清楚天瑞哥哥的心思并不在雪槿這里。日后雪槿要嫁,定要嫁這世上最好的男子,心中只能有雪槿一人,決計容不得其他。”
這些話,是朱雪槿從未與朱烈說與的,卻也是她一直想說的;畢竟從小時候起,她就好像冥冥之中已經與榮天瑞牽了一條線,所有人都在與她說,日后她要做榮天瑞的新娘,他們是天生的一對;可這不是朱雪槿想要的,她與榮天瑞之間,雖是青梅竹馬,可卻也唯有兄妹之情,再無其他。
榮天瑞仰頭望著朱雪槿的側影,心里頭第一次有了悵然若失之感,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這般。不過朱雪槿這番話倒是讓榮耀明顯的有了失落之色,訕訕的笑笑,后道,“既然雪槿已經這么說,那我也不再強求……”
朱烈當真是要被朱雪槿氣死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之后,又轉頭對榮耀道,“榮兄,雪槿年紀尚小,哪里懂得這些。況且婚約向來是父母約定,哪里容得他們小孩子置噲,此事稍后我們再說。來來,你我先飲盡此杯。”
又是一番觥籌交錯,待月上柳梢,眾人都有了微微的醉意;被侍女送回別院之后,朱雪槿槎了門,坐在銅鏡之前,望著鏡中的自己,竟有些微微的發呆;直到門被叩響,她無奈搖頭,一面開門一面道,“就知道爹不會這么輕易放過我。”
果不其然,門外站著的,正是有些慍怒的朱烈;并且此時,在他臉上看不出一點醉意。朱雪槿一面讓朱烈進屋,一面道,“我還想著,爹的酒量向來極好,怎么可能幾樽酒下肚便有了醉意。果然是為了早些回來,好教訓我才是。”
“平日里你闖下多少禍都沒關系,可這一次,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誰?那是夏國未來的國君!好在他并未追究,不然,夏國與遼國之間的邦交都有可能因此而破裂,你可受得起這樣的罪過?!”
朱烈的話雖重,但聽在朱雪槿耳中,卻似乎只是吹了一陣輕風一般,對她沒有任何的影響;她甚至表情都沒變,只是抱著膀子,這般回朱烈道,“爹怎么這么傻,看不出他們只是在借題發揮么?”
“你什么意思?”朱烈的火氣果然因為朱雪槿的這一句話而消了不少,畢竟朱雪槿雖有時極莽撞,但的確睿智,這一點在之前朱雪槿參與的幾場戰役中,他已經親眼所見,不然,榮耀怎會非要朱雪槿入了他的將軍府;他欣賞的,就是這份才華。
“爹,你好好想想,第一,兩位皇子這么恰巧的出現在將軍府,定是有事來尋榮叔叔或天瑞哥哥的,我們的存在是他們并未想到的;第二,我的確是犯了小小錯誤,傷了八皇子,但當時他已經明確表示無妨,且向我道歉,最重要的是,四皇子很認真的問了一句爹是否在府上,我注意到,他的表情之中似乎有些驚喜;我想從那個時候開始,四皇子便已經做好了借題發揮的準備,他們來將軍府的目的很明顯,無論我與爹是否在此,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前往遼國。”
“可是兩位皇子……究竟為何想要前往遼國呢?以四皇子的說辭,似是為增廣見聞。”朱烈似乎陷入了無法解開的迷惑之中;的確,他實在想不到夏國有何可擔憂遼國之事,竟要派兩位皇子前往監察。
朱雪槿點著下巴,眼睛眨巴眨巴的,后搖頭道,“爹不必過于緊張,夏國與遼國之間交情匪淺,想來并不是因為怕遼國有異心才做此事。況且這件事情,是四皇子拜托爹去求夏王……爹,當時夏王可是有什么說辭?”
朱烈認真的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后道,“夏王看起來似乎有些訝異,詢問了一下我何以會見到兩位皇子;我便將事情逐一的與夏王說與,當然,你如何打的八皇子臉頰紅腫,這一點我并沒有說。”說到這里,朱烈還是忍不住的瞪了朱雪槿一眼,盡管朱雪槿看起來沒有一點怕的意思。
“夏王聽完之后,倒是當真如四皇子所言,對我信任至極,便應允了,還賞了我此物。”朱烈說著,從衣襟中掏出一塊成色極好的玉佩,碧色通透,“都說君子佩玉,夏國當真是極興此物。”
朱雪槿倒是似乎對那玉佩一點興趣都無,看都沒看一眼,只是接著道,“既如此,爹不必多慮,四皇子倒是有些頭腦,不過見那八皇子的模樣,想來他們此行當真是為了‘增廣見聞’了;就算不是的話,屆時我們見招拆招便好。這些年我跟著爹在外頭行軍,這可是我們最擅長的。”
“你似乎對八皇子有些厭惡的模樣,從前可從未見我的槿兒有過如此態度。”朱烈說著,忽的一挑眉頭,“話說回來,你何以打得八皇子面龐紅腫?八皇子又何以向你道歉?”
“那……那不重要,”朱雪槿俏臉一紅,后別過頭,又微微蹙了眉頭,道,“不過眼前當真有一事比較緊急。”
“你是說夏遼邊境的那些遼國滋事之人?”朱烈倒是頗諳此事,畢竟他幾次或討伐或奇襲,都沒有把那些滋事遼人抓的干干凈凈,此事也一直是他的心頭刺。
“不錯,盡管此番有爹在一旁陪同,也難免他們會出手;況且夏國皇子前往遼國,馬車一類也定無比奢華,這必定會引來那些人的目光。此事還不能與夏王說,一切只能靠爹和我了。”朱雪槿說著,望了望放在塌旁的弓箭,又對朱烈道,“爹明日去與榮叔叔說,我們要多備箭,以防萬一。”
“箭定是多備的,不過此行可不止我們四人,”朱烈說著,走到塌旁,拿起朱雪槿的弓,顛了一顛,方才繼續道,“天瑞會與我們通行,這是夏王提出的條件;你和天瑞好像靈犀相同一般,他被傳召過去之后,說出了你的擔憂,所以夏王應允,此行會盡量低調。天瑞這孩子,尚小時就已經有了夏王欽賜的‘奮武將軍’稱號,看得出,夏王也是極重視他的,日后定是前途無量。”
“爹又想說什么。”朱雪槿嘟起嘴,轉過身子,不去看朱烈,“不要說什么成親成親的了,我還小。再者說了,姐姐尚未嫁人,你們怎么一個個的都盯著我不放。”
“爹也清楚,天瑞雖已是卓爾不群的男子,卻并非我槿兒的心上人。”朱烈搖搖頭,嘆了口氣,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讓他揪心之事,“還有丹兒,雖名義上是將軍府長女,可你娘她啊……唉,也怪我當初……”
“爹不要如此,”朱雪槿打斷了朱烈的話,后幾步上前,用力的抱住朱烈,將頭靠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無論日后發生什么事,我都會保護姐姐的,我向爹保證。”
當日種種,猶在耳畔;可是今時今日,一切都改變了。朱烈重重的嘆息一聲,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振國大將軍又如何,威懾五國又如何,自己竟然連自己的女兒都保護不了,當真是最最沒用的。一邊這么念著,朱烈一面失力的跌坐在床榻上,頭靠著床欄,竟是一下老了十歲的樣子。
而另一邊,薛南燭與榮耀小心翼翼的將陽和煦扶到了另一院落的屋內,安置好后,見周遭侍衛稀少,薛南燭才微微低了聲音道,“八皇子,我想姐姐一定也在為能見您一面在想盡辦法。您先別急,剛剛的藥丸對您的身體多多少少造成了些刺激,南燭先去給您熬些藥汁。”
陽和煦心急的拉住薛南燭,同樣低聲道,“不,我的身子不重要,你快告訴我,雪槿她……還好嗎?”
薛南燭搖了搖嘴唇,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倒是榮耀見了,忙上前規勸道,“八皇子莫要為難南燭姑娘了,就讓她去熬藥吧。雪槿如何,一會兒見了面,您就清楚了,也不在乎多這一時半會兒的。”
既然榮耀都這般開了口,陽和煦也唯有放開手,悻悻的望著薛南燭離去的背影。不過薛南燭才離開沒多少的工夫,夏王后卻忽的回了來,陽和煦連忙按照薛南燭的吩咐,合目躺在床榻之上,不言語也不請安。夏王后見陽和煦還是昏昏沉沉的樣子,語氣之中倒是不無擔心,道,“和煦這是怎的了,沒來這里前還好好的,怎的吐了血之后,虛弱成這般。”
“嗯。”榮耀頗有心事的頷首,回夏王后道,“南燭姑娘剛剛替八皇子把了脈,已經出去熬藥,還請王后別焦急。萬一八皇子與三公主真的是同一病癥的話……南燭此番早早發現,便也算是好事一件了。”
“希望如此吧。”夏王后的眉頭還是緊緊的蹙在一起,繼而重重嘆息一聲。
薛南燭在熬藥的工夫,忽的發現自己的身影為一陰影擋住,回身一瞧,面色慘白又一臉復雜神色的朱雪槿正定定立在她身后;她也不知為何,眼眶一下就紅了,起身抱住朱雪槿,抬頭望著她,細聲細氣道,“姐姐,可嚇死南燭了。”
朱雪槿的笑容都帶著些揮不去的慘淡,她開口,嗓音沙啞,道,“南燭,我有一事相求,還請你務必答應。”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