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知道，兩個孩子即將被奪去，德嬪會如何應對？記得去年，四阿哥被從景仁宮帶走，佟貴妃當初是何等的歇斯底里。

可到了永和宮，卻發現是一派井然有序，蘇麻喇姑安排宮人正在偏殿拾掇兩個阿哥的貼身之物。德嬪就站在一邊，靜靜看著，沒有半分阻攔，甚至昭嫆還發現，幫著拾掇東西的，竟還有永和宮的太監！

見昭嫆來，德嬪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妹妹來了，是我有失遠迎了。”

昭嫆神色有些尷尬，“德嬪姐姐瞧著氣色不是很好。”

德嬪撫了撫自己那血色稀薄的臉頰，道：“我這幅病容殘損的樣子，實在是難得看很。”

蘇麻喇姑屈膝做個萬福，道：“四阿哥和六阿哥只是暫時送去景仁宮，還是德嬪娘娘寬心。”

德嬪淡淡道：“太皇太后的意思，我懂。”

德嬪的淡然應對，叫昭嫆心底摸不著底兒……她是真的認命了，還是……

這時候，白嫩可人的四阿哥跑了過來，抓著德嬪的衣袖，仰頭噘嘴道：“額娘……我不想去景仁宮……”他那稚嫩的眸中晃動著水意。

德嬪微笑著撫摸了四阿哥的額頭：“只是暫時去景仁宮住些日子。很快額娘就會接你和祚回來的。”

四阿哥眼睛睜得大大的，急忙問：“真的嗎？！”

德嬪眼底一瞬間紅了，卻勉力揚起一個笑容：“當然是真的，不信你問問蘇嬤嬤。”

四阿哥急忙扭頭看向蘇麻喇姑。

蘇麻喇姑是宮中資歷最深的老嬤嬤了，被一個孩子如此干凈澄澈的眼睛望著，一時間喉嚨有些哽咽了：“阿哥……請放心地去吧。”

昭嫆看在眼里，心中不禁暗道，蘇麻喇姑這位老嬤嬤倒是個真心憐愛稚子之人……

德嬪很是客氣地道：“有勞嬤嬤送四阿哥和六阿哥去景仁宮了。”

蘇麻喇姑神色滿是復雜：“娘娘……請千萬看開些。”

昭嫆忙上前，壓低了聲音道：“還望蘇嬤嬤在太皇太后面前多為德嬪姐姐美言一二。”

蘇麻喇姑忍不住看了昭嫆一眼，此事本與昭嫆無關……

昭嫆道：“我也身為人母，著實感同身受。”

蘇麻喇姑幽幽嘆了口氣，神情似乎蒼老許多，“老奴省得，兩位娘娘請放心。”

四阿哥倒是乖巧，沒有哭鬧，可六阿哥實在是太小了，被乳母抱出永和宮的時候，便哇地爆出了嚎啕大哭之聲。

聽著孩子的哭聲，德嬪瞬間淚眼婆娑，她忍不住急步追了上去。

昭嫆暗想，德嬪身孕不穩，怎能如此奔跑？！心下不安，便追上去。

“姐姐現在做什么都無濟于事，不如等皇上來了，再作計較！”昭嫆一路追到永和門外，見德嬪停下腳步，便忙勸慰道。

德嬪看著自己的兩個孩子已然遠去，卻木木然站在門外，仿佛根本沒聽到昭嫆的那番話似的。

昭嫆有些疑惑，忙喚了一聲：“德嬪姐姐？”

德嬪抬頭看了看那毒辣的日后，一瞬間，她的臉白得沒有絲毫血色，仿佛連魂魄都已經被抽走了一般。她身子突然一晃，便軟了下來。

噗通，德嬪倒地，整個人已然不省人事了。

她一身淺藤紫的旗服上，漸漸暈開一片刺目的鮮紅——

“來人！！”昭嫆顫抖著驚呼，“快去叫太醫來！！”

她的驚呼聲太高太尖銳，以至于走出老遠的蘇麻喇姑也頓住了腳步，蘇麻喇姑回頭看到德嬪依稀昏厥在地上，便再也顧不得送兩位阿哥去景仁宮，飛快便折返了回來。

昭嫆滿臉驚駭，“德嬪流了好多血，怕是見了大紅了！”

這樣的情況太不妙了！德嬪的月份尚且，本就胎相不穩，哪里禁得起見大紅呢？！

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怕……

只得七手八腳，先把德嬪抬回內殿，四阿哥與六阿哥還太小，不易見到這種血腥場面，昭嫆便先托付蘇麻喇姑將兩位阿哥送去偏殿。

很快，太醫趕來了，康熙也隨后趕來了。

太醫診著德嬪的脈搏，不住地搖頭，“微臣早就叮囑過了，德嬪娘娘必須靜心養胎，斷斷不能受到刺激！出了這多血，娘娘的龍胎肯定是……唉！”

康熙的臉色黑沉地嚇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嬪昨兒好端端的呢！”——剛一下早朝，永和宮的首領太監跑來稟報，說是德嬪見紅了。康熙如何能不震怒呢？！

這會子，康熙只怕還不曉得事情的前因后果……今日要商議西南戰事收尾工作，康熙下朝必定會晚些——這點，太皇太后必定是知道的。所以才特意選在今日發難！

昭嫆只低頭沉默著，她若解釋，便是要置太皇太后于不義之地。因此，她不便說話。

康熙見她沉默，便將目光轉移向了蘇麻喇姑：“蘇嬤嬤，你今日怎么會在此？！”

蘇麻喇姑蒼老的臉上滿是愴然之色，她嘆了口氣：“太皇太后吩咐老奴，將四阿哥和六阿哥暫且送去景仁宮，由貴妃照顧。”——這種事情隱瞞也無益，反正皇上很快就會知道，不如坦白說了。

康熙的眼底嗖的幽冷了下去，臉帶整個人永和宮內殿中，都是一片迫人之勢。

蘇麻喇姑只得剛忙跪了下來：“太皇太后只是想讓德嬪安心養胎，太皇太后是一番慈心，沒想到德嬪竟會……”

“不必說了！！”康熙冷冷打斷了蘇麻喇姑的解釋之詞，他仿佛在壓制怒火一般，“蘇嬤嬤，朕一直敬你三分，這種事情，你為何不勸阻太皇太后？！”

蘇麻喇姑一時間啞然無言，良久之后，她磕了個頭道：“是老奴的過錯，老奴……”蘇麻喇姑低低嘆了口氣，再沒有繼續說下去。

昭嫆見狀，便小心翼翼道：“蘇嬤嬤只是服侍太皇太后的嬤嬤，哪里敢違背太皇太后的懿旨？剛才，亦是多虧了蘇嬤嬤將兩位阿哥安撫并安置在偏殿，否則臣妾一個人早就亂了神了。”

昭嫆這番開脫，叫蘇麻喇姑蒼老的面孔為之一顫，蘇麻喇姑與昭嫆并無舊情。在康熙的震怒之下，其實昭嫆沒必要犯險為她這個老奴求情的。

康熙看了昭嫆一眼，再度深吸了一口氣，“罷了，蘇嬤嬤回慈寧宮吧！也叫太皇太后知道，她的‘慈心’造成了什么后果！！”話說到最后一句，康熙已然是攥緊了拳頭，仿佛有滔天的怒火無處發泄一般。

“是！老奴告退了。”蘇麻喇姑滿面嘆惋，躬身退出了永和宮。

(戰場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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