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瑪，外頭濕氣重，您還是回殿中吧。”禩忙關切道。

玄燁回頭看了禩一眼，“今年，是朕唯一一次沒有給嫆兒過生日。”

禩暗道，昨兒是三月初九，汗阿瑪半宿未眠。

“汗阿瑪，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您……看開些。”禩用盡量委婉的語氣勸慰著。

玄燁突然冷了臉，他用渾濁卻異常有穿透力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兒子：“禩，你是不是覺得，換了是朕，你就有機會了？”

這話問得異常冷冰，禩面皮一緊，“汗、汗阿瑪……”

玄燁淡淡道：“這些日子，朕除了處理政務，也翻看過你和老四的過往了。”

禩急忙道：“汗阿瑪，當年公議立儲之事，兒子只是一時糊涂。”

玄燁毫不客氣地道：“你不是一時糊涂，你是卻有這份野心！”

禩張嘴想要辯駁，玄燁卻抬了抬手阻攔了，玄燁繼續道：“你很有籠絡人的本事，堪稱是八面玲瓏！可是這些年，你可曾做過一件實干之事？！”

禩喉嚨噎住了。

玄燁露出幾分失望之色：“相比之下，老四便比你強多了，這些年他在戶部兢兢業業，所作所為可圈可點！一項項政績，全都是實打實的。”

禩急忙道：“可是四哥他不仁，將來有朝一日若是他登基，兒子等人無一善終！”

玄燁唏噓地嘆了一口氣：“朕先是大清的君王，然后才是你們的父親！所以，不管是朕還是他，都會以江山社稷為先！”

禩瞪大眸子，“汗阿瑪難道要任由老四殘害手足不成？！”

玄燁一針見血地道：“阿禩的血書不是給你留了后路了嗎？”

禩喉嚨再度噎住了。

玄燁擺了擺手：“回去吧，以后別來請安了，否則只會讓老四更恨你。你現在要做，是給自己安排好后路，而不是蠢蠢欲動爭奪儲位。”

禩無言地看著這場冰冷的雨，他竟然又一次失敗了？禩愕然，一臉不可置信。

連這個汗阿瑪都不選他，他……難道真的不如老四？

“禩，你錯不在出身，而是你的野心比你的本事更大。”玄燁對禩做出了最后的品評。這個禩啊，這些日子里，野心勃勃、上躥下跳，玄燁都有些生氣了，另一個他只怕更加無法容忍。禩會落到這個地步，焉知不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

禩嘴唇顫抖，“兒子……告退。”

看著禩遠去的背影，玄燁搖了搖頭，忽的他覺得渾身一片冰冷，仿佛陷入了冰窖中一般，然后眼前一黑，玄燁噗通倒在了潮濕的月臺上。

“皇上！！”

昭嫆一大早起來，又瞅見白檀那副氣得鼻孔冒煙的模樣了。

這個白檀，如今都是宮里數得上號的老資歷嬤嬤了，脾氣卻愈發大了。

“娘娘！奴才剛剛去緞庫取春日的衣料，回來的路上經過御花園，德妃背后嘴碎，說您活不久了！還說十四貝子深得皇上喜愛，前途無量呢！”白檀氣呼呼道。

是了，自打阿禩稱病不出，十四阿哥在康熙帝面前的確愈發得寵了。

十四阿哥年少勇武，回回騎射，都能拔得頭籌。在那邊，康熙帝也是很喜歡這個小兒子吧？

“不管德妃如何，十四阿哥還算乖順。”昭嫆沉默良久之后，才吐出這句話。十四阿哥一直很是親近阿禩，來坤寧宮請安也甚是勤勉。沒必要因為德妃的舉動，就遷怒了他。

白檀哼了哼：“乖順？若真乖順，怎的自打娘娘病了，十四福晉一次都沒來請安？反倒是四福晉、六福晉都勤于侍奉，那才叫孝順。”

十四福晉完顏氏，說實在，昭嫆一直很不喜歡她，對她素來不假辭色。因此十四福晉并不常來坤寧宮請安。德妃有了貳心，而十四福晉素來跟德妃一條心，如此一來，十四福晉不來請安，并不稀奇。

“咳咳！”昭嫆突然劇烈咳嗽了兩身，咳得人都伏在了床榻上。

白檀急忙上前為她拍打后背，“都怪奴才不好，又說這些惹您生氣了。娘娘可千萬別往心里去，您現在最要緊的就是養好身子，以后有的是機會教訓德妃。”

一通咳嗽之后，昭嫆虛白蠟黃的臉上透徹暗血色的潮紅，如今都是三月暖春天兒了，她竟還是覺得冷颼颼的，“白檀……去把窗戶關上。”

那支摘窗半開，外頭巨缸中是一株含苞待放、嫣紅千點的西府海棠，暖暖的陽光照了進來，暖暖春風帶著些許花香的清甜。

“是！”白檀飛快跑上去關好了窗戶，然后忍不住皺眉道：“娘娘身子還虛著，是哪個狗奴才把窗戶打開了？！”

這時候，立在屏風側的一個小宮女噗通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白姑姑，奴才不是故意的！奴才是看著天暖，才開窗透透氣的！沒想到娘娘會受不住！奴才不是有心的！”說著，那宮女便嗚嗚哭了起來。

白檀皺眉，“今年內務府小選送來的都是些什么貨色！連伺候人都不會！”

昭嫆苦笑了，年年送來的宮女都是小選中質素最佳的，不敢說姿色拔尖，但都是規矩最好、手腳最伶俐的。這小宮女粗手笨腳的不說，才被訓斥兩句，便哇哇大哭了起來，簡直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昭嫆嘆道：“罷了，左右坤寧宮也不缺人，今年送來這幾個小宮女全都送回去，叫內務府重新安排吧。”——這樣的宮女，留在坤寧宮也只會給人添亂。

頓時，那小宮女哭得更厲害了，但是白檀臉一橫，立刻就喚了兩個體健的太監給捂著嘴押了出去，昭嫆這才得以清閑。

白檀咬牙恨恨道：“娘娘不過才病了一個多月，竟連內務府都學會看碟下菜了！這群該死狗奴才！忘了她們從前是怎么百般巴結了嗎？！”一邊咒罵，白檀飛快為昭嫆掖好了被角。

昭嫆暗道，德妃父兄族人在內務府任職的不在少數，只怕……這又是德妃的小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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