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文一壇子的花雕酒,像是不要錢似的,一壇一壇朝包間里送。
從拿起酒碗開始,慕思歸發現自己端著酒碗的手就沒放下來過。這幫男人,可以找到各種各樣的借口來灌她。
什么年紀小,跟哥哥來干一杯啦什么力氣大,哥哥佩服,來我們干一杯啦饒是單純如慕思歸,也看出這幫人是在灌她酒。
不僅如此,他們還灌得十分有節奏感。第一波許蒙和李清泉先上,這兩位大理寺的文官酒量一般,三個人兩壇下去,就已經倒了一個,剩下一個李清泉,喚來小二,讓小二扶著他,一步三搖的去了茅廁,似是想要逃離暴風現場。
第二輪登場的是張大牛,這漢子剛在慕思歸面前坐下,就擺出了拼酒的架勢。
“弟弟,你說哥哥這兩天照顧不照顧你。”張大牛也已幾碗酒下肚,有些上頭,一張陽剛的臉,黑里泛著紅。
“照顧。”慕思歸點點頭,乘著說話的空檔,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醋腌黃瓜。
“既然照顧,那就別說廢話,喝!”舉著碗,使勁喝慕思歸碰了碰,張大牛仰頭喝酒,慕思歸嘆口氣,也跟著干掉。
兩人就如此你來我往又喝掉三壇,山一樣的男人首先撐不住,轟然倒下,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喝趴了三個人,慕思歸清亮的眸子也氤氳出酒氣,她舉著酒碗,眨巴著波光粼粼的大眼,扭頭望向坐在自己右手邊的沐澤深,歪著腦袋問:“老大,還喝嗎?”
“你還能喝嗎?”沐澤深夾了一筷子鹵肉到她碗里,反問。
“能喝,但是不想喝了。”慕思歸想了想,認真回答道:“我阿娘說,小酌怡情,大酌傷身。”
“既然能喝,就再陪我喝點吧。”沐澤深將酒碟伸到慕思歸面前,慕思歸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略微一使勁就把人帶到自己面前,仰著蹙起眉毛的笑臉,不滿道:“老大,我們都用碗,你怎么能用酒碟,這不公平。”
“那你也換酒碟不就行了。”沐澤深微微勾起嘴角,用空著的那只手,將一個酒碟擺到慕思歸面前。
“這還差不多。”慕思歸小聲咕噥著,松開沐澤深,將自己酒碗倒進酒碟里,與男人碰了碰碟:“一晚上都是你們敬我,這碗我敬老大您。”
“要敬我什么?”沐澤深又問。
“嗯……”慕思歸歪著腦袋想了想,認真道:“敬你雖然趨炎附勢,卻還是愿意為受害者查明真相!”
“你覺得我趨炎附勢?”沐澤深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看來喝了這么多酒,這小子也不是完全沒事啊。
“恩!”慕思歸點點頭:“我聽說你是建安伯的外孫,有這樣的外祖在,何必處處讓著任凌云?”說完,她仰頭喝光酒碟里的酒,沖沐澤深揚揚下巴:“我喝完了。”
沐澤深只是笑,沒再說話,也一口喝完。這碟酒剛下肚,慕思歸拿著酒壇子的手又湊了過來,給他倒滿:“這杯……這杯我敬您的斷案入神,僅憑馮老頭說錯的一句話,就能把案子破了,特別厲害,快趕上我阿娘了。”
“是么……”沐澤深覺得這碟酒是必須要喝了,能和那位并肩,這可是無上的殊榮。
喝完第二杯,接著是第三杯。
“這一杯你打算敬我點什么?”沐澤深看著對面的人給自己倒酒,黑黢黢的眸子沉靜,看不出什么情緒。
“我也不知道了。”慕思歸傻兮兮的笑起來,露出一口好看的小白牙:“反正你們聯合起來灌我酒,既然我沒醉,你也沒醉,喝就是了。”
“看出來了?也不是很傻啊。”慕思歸的話顯然取悅了男人,他臉上的笑意更甚,只是這笑中沒了面對犯人時的計算,顯得格外耀眼。
“我哪里傻了!”慕思歸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清脆的斷裂聲隨之響起,雖然桌子沒壞,但沐澤深知道,這桌子怕是用不長了。
“我阿娘說做人要真誠,我是真誠,不是傻!”慕思歸站起身,頗為義憤填膺:“在北疆時從來沒人笑我傻。打仗我沖在前面,練武我比誰都刻苦,將士家中有事,總愛來找我幫忙。北疆守備軍幾十萬,誰見著我阿娘不道一聲您養了個好孩子,怎么偏偏到了京城,見著我的人都說,真是可惜了,那樣的人物居然養出了這樣的孩子。什么叫這樣的孩子,我到底哪里差了!”手中的酒盞已被她捏碎,原本蜜色的小臉因為飲酒的緣故有些發白,若不是清亮的眸子迷蒙,一張原本粉嘟嘟的小嘴顯出不自然的殷紅,怕是誰也看不出她喝了許多的酒。
心中積壓許久的憤恨,借著酒勁,洶涌溢出。沐澤深瞧著她單手捏碎的酒碟,還有剛才跺腳時踩碎的地磚,有些后悔不該使出這一招來。
萬一打起來,自己能跑,這一屋子的醉漢,可跑不掉啊。
“沐少卿,沐少卿……”小二的聲音適時的在院外響起,沐澤深看了一眼坐在桌邊氣鼓鼓的少年,起身去開門。
“何事?”沐澤深問:“剛去如廁的男人呢?”
“小人就是來說這事的,那位爺說他不勝酒力,就先回家了,讓小人來知會您一聲。”小二搓搓手,一雙眼不安分的往屋里瞟,似是害怕再出現個什么人命案。
“好,我知……”
“小二,再上三壇花雕!”清澈的少年聲從房間內傳出,打斷沐澤深的話,接著,一個腦袋掛到男人還扶著門框的胳膊上,沖著小二說:“再給我來份蒸百合,多加黃糖,還有老醋花生也要一份。”
“屋里不還有一壇嗎?”沐澤深皺皺眉,這酒不便宜,再這么喝下去,他小半個月的俸祿可就保不住了。
“已經被我喝了。”慕思歸揚了揚手中抓著的一個空酒壇,轉頭繼續對小二說:“我餓了,你再給我來一碗西紅柿雞蛋面吧”
“桌子上不還有菜?”
“涼了,不好吃了。”慕思歸撅著嘴,半撒嬌,半抱怨:“你們只顧著灌我酒,也不讓我吃口飯,我今天從早上到現在,我就吃了一根油條,半碗米飯。”
沐澤深臉色終于掛不住了,他真的開始后悔,自己為什么要組這樣一個局了。(/book/11579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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