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么不緊不慢過著，眼瞅著還有三天就要休年假了，整個大理寺從內到外，都透著輕松的氛圍。

不少寺差會找各種借口出府，應了卯就回去幫著家里一起置辦年貨，而幾位大人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這種舉動。

“咦？老大，您看到大牛哥了嗎？”慕思歸在寺里轉悠了一圈，沒找著張大牛的人影，顛顛跑到沐澤深面前問。

沐澤深正在回顧去年的卷宗，聽了慕思歸的問話抬起頭，反問：“你找他做什么？”

“有事情想請教他。”

“他會的都是我教的。”言下之意，你問我就行了。

就是不想驚動你，才要找大牛哥請教啊！慕思歸心中有些抓狂，卻還是乖覺道：“我想問大牛哥，通常他是怎么尋人的。”

“你要尋什么人？”沐澤深接著問。

“一個男人。”

“知道姓名嗎？”

“不知道。”

“長相呢？”

“不太清楚，只知道他前段時間去過齊侯府家的梅花會，最后被人打了一頓，給抬出去了。”說這番話時，慕思歸的氣息有些上涌，語氣也沒平時那么溫順。

仔細將少年所有的表情都收入眼中，沐澤深大約知道，他要找的是什么人了。

“你找他做什么？”

“想問一些事情。”說到這里，慕思歸頓了頓，補充道：“關于我姐姐的事情。”

“那去侯府家問，豈不是更方便些？”

“就是不想驚動侯府，所以才想向大牛哥討教尋人的辦法。”慕思歸搖搖頭，她只要一出現在侯府門口，恐怕整個京城都會知道，她慕思歸不僅沒有離開京城，還女扮男裝混入大理寺，當起了寺差吧。

“跟我來吧。”放下手中的卷宗，沐澤深提起自己的佩刀，大步往外邁，慕思歸趕忙跟上去。

“您這是……”

“我知道人在哪里，我帶你去。”

“老大，您怎么知道我要找的是什么人？”慕思歸頂著一腦袋問好跟在他后面。

“是張大牛告訴我的。”沐澤深臉部紅心不跳的甩鍋，他才不會說是自己在伯府聽下人們八卦，知道了這件事，這個人。

“啊？”

“張大牛很八卦，還是個大嘴巴。”沐澤深又道：“以后你有事，直接來找我，找他就等于告訴了全天下。”

“我以為大牛哥……”

“作為大理寺的寺差，首先要學會的，就是不能單純通過一個人的相貌來判斷這個人的品相。”沐澤深繼續胡謅：“馮老頭也好，秦海也好，哪個長得像殺人犯。”

“也對。”單純的慕思歸就這么被繞了進去，對張大牛的好感降下去了那么一點，并且暗自在心中告誡自己，自己真實身份這件事，一定不能讓張大牛知道。

“不過辦案的時候，你還是要跟他多學習。”從小孩表情判斷出，張大牛在他心中最可靠的地位已經動搖了之后，沐澤深滿意的找補了一句：“畢竟私交是私交，公事是公事。”

“恩恩，我省的。”一直被牽著鼻子走的慕思歸，全然沒有體味出領導畫話的深意，除了點頭還是點頭。

兩人就這么走了大半個時辰，總于在一條略顯破敗的小街外停下了腳步。

確切的說，是慕思歸先停下的。

她怯怯的望著自己老大，用帶著哀求的目光盯著他，請求道：“老大，你告訴我他住哪一戶，我想自己去找他。”

沐澤深沒說話，低下頭與她對視，他瞧著少年清亮的眸子無主的亂轉，等了一會兒，又聽慕思歸繼續道：“牽扯到家丑，可不可以……”

“正數第六家就是。”不等她說完，男人就給出了答案。

看不出來，還挺顧及他姐姐。

這對姐弟的感情，想必是極好的吧。

他要留在大理寺出人頭地，多半也是想為姐姐爭一口氣。

也不知道伯府的丫頭們都是從哪里打聽來的消息，這些個后宅隱私，竟然都能讓她們知道個一清二楚，比他這個大理寺少卿還厲害些。

他聽到這些丫頭說，出了事的第四天，原本在嶺南剿匪的段文德飛鴿傳書回來，讓她母親退婚，理由是不想要個連如此簡單算計都躲不過的媳婦。

慕思歸長在北疆，出生時就被封了定安郡主，是今上親自賜的名，成年后，為她主持及笄禮的，又是當今皇長公主楚星燦。她一路走來，殊榮不斷，更別說她那雙能干的爹娘，這樣好的背景身世，大約也只有段文德會嫌她沒有用了吧。

不過他還聽說，慕思歸到進城后，雖去了國公府幾次，對方卻沒有依郡主禮接待，依舊喚她慕姑娘。

想必是未來的娘家為了敲打她，自她入京開始，就給了不少下馬威。

弟弟如此純良，姐姐自然亦狡詐不到哪里去，看著慕思歸那細瘦的身影消失在第六扇大門里時，沐澤深勾嘴笑了笑，怕是到現在，那姑娘還未必清楚，自己被人輕視了呢。

想想也是，發生了那么大一件事，也沒見國公府出面護她什么周全。

那位能耐再大又怎樣，現在四海升平，降了戎狄后，大盛再難逢敵手。慕容峰的將軍之位也傳不下來，今上的那些榮寵，也不過就保慕思歸安穩余生罷了。

但段文德是什么人？是現在敢公然在朝堂上與自己父親叫板的人，是要承襲國公爵位的人。他的妻子，僅僅能護自己周全可不夠。

都說最無情是帝王家，但凡與皇字沾親帶故，哪一個不冷血冷心冷肺。

就是自己，伯府表少爺，大理寺少卿，不依舊得仰人鼻息謹慎過活。

就在沐澤深胡思亂想打發時間的時候，一聲慘叫從慕思歸剛進去的房間里傳出來。男人凄厲的呼喊，激得整條街都雞飛狗叫，卻偏偏硬是沒有一戶人家探出頭來看，屋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男人還真是不招人待見。沐澤深想著，抬腿朝那人家走去。還是去看一看吧，那小子看著乖巧，骨子里卻透著狼性，萬一一不小心弄出個人命，還在他眼皮底下。

他們的日子，恐怕都不會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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