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望出太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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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第二天卻不是好天兒,天色陰沉,刮著五六級的大風,一出門,灰土就罩了一身。也許不是工休日的原因,鐵匠巷里沒什么人,冷冷清清的。我按何六總告訴的方位,沿著鐵匠巷一直往里走,快到底時,看見了那個不起眼的小店,嵐樹齋,招牌的字體蒼勁有力,靈動入神,倒是好字。店面很新,裝修考究,陳設精致,很有些文化的味道,只是開間小了點,有些昏暗,大白天也必須亮著燈,但也正如此顯出了與尋常店鋪的區別,在巷子里很是打眼。店里只有個歲數不大的伙計和一個衣著土氣,農民工打扮的中年人正在說話。那中年人面色黝黑,可臉上沒半點血色,拿煙的手每次湊到嘴邊時,都有一些不自覺的抖動,煙灰也就落下來,弄得褲子上都是。伙計抬眼看了看我,卻沒什么表情,問了句,“您隨便看看有啥中意的價錢絕對公道”,卻向那中年人遞了個眼色,中年人便起了身,拎起了腳邊放的大蛇皮袋,去了店里面的小屋。伙計這才換了個笑臉,走過來。本想讓伙計幫忙喊一下世杰,可一想剛剛伙計和中年人似是在做個交易,就不想馬上亮了身份,先盤盤道,看能套出點什么。
我看那博古架上多是些民窖的東西,算不上精品,但有一件黑陶的小瓶造型很別致,就指著向伙計問價。伙計一聽,馬上夸我眼力好,告訴我,要說黑陶,最好的都出在山東,要是在太原,還真找不到比這件好的東西。問他為何如此篤定?伙計嘿嘿一笑,這東西是從榆次窖藏里出來的,明代煤鐵富商收藏的,亂世時埋下,雖然不是什么官窯重器,但品相卻是一等一的好啊。我心里暗笑,這么多年了,世杰編故事的本事愈來愈強啊。明清晉商是一種近似于皇商的存在,富可敵國,埋些金銀珠寶我信,這瓷瓶陶罐當時并不值錢,埋來何用肯定是這東西的來路說不清楚,編個故事唬人。我不再和伙計閑扯,麻煩他給世杰打個電話,說北京有個姓朱的朋友來看他。伙計聽我說起了世杰的名字,楞了一下,有些詫異,上上下下重新打量我一番,才去一邊兒打電話了。倒是里屋那中年民工聽了我的話,出來端詳了我一下,一副撞活鬼的表情和伙計低聲說了兩句,出門匆匆走了。我仔細想了下,沒見過這人,但怎覺得他象是認得到我呢
電話里,世杰讓伙計一定留住我,說他馬上趕回來。伙計聽世杰的語氣鄭重,掛了電話,給我泡上茶,開始東一句,西一句的陪我閑扯,但話自是真了不少。原來這店是世杰一年前開的,而這伙計還是世杰一個遠房的表弟,主要看店,剛才走的那位,姓馮,是專門為店里收貨,送貨,主要在山西的鄉下活動。但他路子多,門路廣,淘貨這行熟,撐店的東西全靠他了。我心下暗笑,看這人可不象個靈光的人,來時,聽巷口店老板們說世杰他們干的是下地摸金的事,看來不假,那中年農民身上就是一股子土腥味,一股很重的積尸氣,這可不是三兩天能練出來的,有句話叫“摸金三年,肺土積石”,想來和煤窯礦工一樣,都是高危行業。可記得那年方摸金告訴我,和他一起下井子巷的,就有一位姓馮的伙計,好象叫馮四,難道剛在撞見的就是他
天將正午時,世杰匆匆趕回了店里,手上卻拎了幾個塑料店,一瓶杏花村,臉上還是他招牌的笑容。老實講,再來山西時,我對十年前世杰犯了眾怒,私吞了一筆公款,最終工作室散伙兒的事已經看得很淡了。特別是之后自己做了市場經營工作,大把時間扔在酒桌飯局上,人前陪笑臉,人后罵大街的事情多了,對世杰當時的行為也多幾分理解。畢竟他當時又是拉客戶,又是談合同,還要去要款,也是難啊,有點私心也不為過,只是他那老藏著掖著的性格,把小事兒放大了。再見面時,自是唏噓一場,我們倆就在他店里里間的小屋,開了酒,喝上了,那一刻我真感覺回到了甜水園的小院,坐在了棗樹下,兩碟菜,一杯酒,無欲無爭。
里間的小屋門不大,可里面不小,看上去比外面的店鋪還大些,主要放的是一人多高,一排一排的貨架,但奇怪的是貨架上的東西都用報紙或麻袋片包著,只能看個輪廓,這找東西多不方便?但畢竟我心里有事,想來世杰也不會認為我大老遠來一趟只是為了敘敘舊。但他城府漸深,只是和我聊那些年的舊事故人,卻不談他現在的行當。我幾次把話題引過去,他都巧妙地繞開。不過,這會兒酒真是好東西,中國的酒桌文化多為老外詬病,總和腐敗,功利聯系在一起。殊不知,中國人的誠意多在酒里,智慧也都在酒里。有勸有敬,忘禮忘情,三杯過后,人無遠近高低,才能探根探底。這喝酒的過程,即便是故友重逢,也是個漸進漸深的步調,酒到位,無可不談。還好,世杰酒量長進不大,我倆干了半瓶,他已上臉,我知道他該回答問題了。
關于套話這事兒,我那兩年也頗有心得。別人愿不愿跟你說真話,在于你和他的溝通方法,你顯得真誠,他也不好太假,你知道的多又和他分享,他潛意識里總要給你補充些東西,心里才安生。我便把何六總那罐子的事兒先拿來說了,世杰聽我認識何六總,已是有點驚訝,待知道我們還挖出了那三頭鎮墓獸,那罐子又引發了諸多靈異,看得出,世杰正下著決心。我這會必須再加把火,便把我和方摸金在北京的交集,常爺對我所講北京海眼井與玄門的故事,以及常爺對罐子的看法和判斷,一股腦全倒給了世杰,但等我講完,他反倒是越來越平靜了。嘆了口氣,象是自言自語地說,本只想和你聊聊往事,沒想到你已知道了這么多,不告訴你吧,你大老遠跑來,心里總是惦記,告訴你吧,對你可真沒什么好處。這回兒我知道反而是多說無用,就那么笑著看著他。
世杰給我杯子里倒滿酒,又緩緩開了口。其實來太原之前,我心理已做了充足地思想準備,也做了不同的設想,但聽了世杰的講述,我才知道,這些都是無用功。它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范圍,我真的希望它只是個故事。
世杰最后一次見到方摸金,比我在國子監和方摸金喝酒還早幾個月。他和利嬋從晉南回到北京,就聯系方摸金,本想把那三頭鎮墓獸退了,那怕少拿回點兒錢,也比身邊留個邪異的玩意兒強。可一直聯系不上,方摸金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之后不久,世杰和我們幾個鬧翻,我和阿晁搬了出去,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住在甜水園小院。但自從在晉南被惡夢纏身后,世杰晚上基本就沒有好好睡過覺,要么失眠,要么夢魘,人整整瘦了一圈。沒有辦法,他就每晚睡前喝一瓶小二,算是好了一些。到了九五年初冬的一個晚上,世杰還沒顧上喝二兩,就困意來襲,上床倒頭睡了。大約后半夜時,忽然被一陣敲門聲驚醒了,他披衣出來,打開院門一看,卻是方摸金。
與上次世杰見他時比,方摸金足足瘦了一圈兒,筋骨翹立,似要破皮而出,精神更是萎頓不堪,隨時都有倒下的可能。方摸金在屋里歇了一會兒,又喝了杯熱茶,才告訴世杰自己帶人下井子巷老宅,所遭遇的一切,基本與他在國子監喝酒時給我講的大體相同,稍有區別的是,一起下井的馮四并沒有瘋掉,鬧騰了一陣兒,就正常了,只是人變得非常木納,反應遲鈍了許多。柳三也不是什么骨癌,是股骨頭壞死,動了手術,行動不是很方便。為何有這樣的差異,我當時并沒細想,我和世杰前后聽的故事,時間上擱了差不多一年,也許是之后又出了什么變故吧?
方摸金來找世杰,還是要拉世杰入伙,井子巷下折了光頭,柳三又行動不方便,方摸金急需人手。對于世杰提的三頭鎮墓獸的退貨,方摸金倒是滿口答應,只是最近手頭有點緊,這次下地,淘上來的東西,世杰可以多分一成。世杰那會正被追債的攆的雞飛狗跳,這賺錢的路子,還是有點動心,就問方摸金去哪下地倒斗,方摸金笑著告訴他,山西晉南,有個叫娃娃墳的地方,下面有個唐墓,規格很高,點兒他都踩好了,開了春就可干。世杰一聽是晉南,頭立刻大了,連忙擺手,就把自己剛剛和利嬋在晉南大槐樹村兒的遭遇告訴了方摸金,奇怪的是,方摸金聽得很認真,過程中還問了世杰很多問題,特別是關于利嬋大表舅神父是否姓趙的問題,反復地求證。世杰講完,方摸金也就不再堅持世杰的加入。只讓他負責在北京出貨,而那三頭鎮墓獸給他,他去處理,另外還有件事,請世杰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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