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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鴿哨(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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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林黑兒就是義和團里人人頌誦的黃蓮圣母,后來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紅燈照便是她創立的。在曾祖的眼里,林黑兒與神棍無異,都是先以看病救人賜仙藥為誘餌,進而有些以訛傳訛的神奇法術惑眾。
曾祖去過一次香河,看了林黑兒的法會表演,什么扇扇飛行,踏河而過,紅燈烈焰,意念熔鐵都是些江湖戲法,無稽之談。但其中也確有一個法術曾祖卻百思不得其解,記錄了下來。
那是在香河一個小村的村口。有人放起一個三尺多的大風箏,一直放到離地百余丈高。林黑兒在祭壇上陣陣有詞,又唱又跳。不一會兒功夫,那風箏線忽然從中斷掉,風箏晃悠兩下,便一頭栽了下來。
接著又有三個人同時放起三個大風箏,同樣在百丈高度,林黑兒又一陣折騰,這一次三根風箏線如被一把無形的刀齊齊斬斷,風箏也就各自飄落了。周圍民眾看得無比驚奇,一大片紛紛跪在地上,口訟“圣母救難”。
林黑兒稱這個法術叫無影劍,可百里之外取人首級,而無人能覺。曾祖仔細檢查了風箏線,沒什么異樣,真像是被什么利器齊刷刷截斷的。但掉落下來的風箏,曾祖也撿回來看了,竹編的骨架很多處斷裂,蒙皮也破了,像是被什么撕扯過,卻實在搞不清那百丈的高空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但要說是林黑兒的法術,曾祖是真不信的,“若有此術,洋番何以半日破大沽口,擒殺圣母?”這一則故事筆墨不多,顯然并不為曾祖重視,當個奇聞而矣,但對我卻如開了個天窗,混沌中見了光明。
第二天我去找了焦二,并沒急著去百望山蹲守,而是帶著他奔了琉璃廠。琉璃廠自明末清初就是北京古董文玩的集散地。最初店鋪的買賣很見不得光,是專門幫著京官們處理下面孝敬上來的隨禮供奉的。
因為東西好,價又可商量,便形成了這邊賣,那邊送,送了又賣,賣了又送的良性循環,店家賺足了差價。按現如今的話兒,這就叫洗錢了。但琉璃廠卻因此飛快的繁榮起來。
改革開放后,外國友人也慕名跑來參觀,市政府就把一些知名的手工藝人請到了琉璃廠,賣些民間工藝品,展示傳統手藝,滿足外國朋友的好奇心。我帶焦二去找的,就是號稱京城“箏子郭”的郭二爺,那可是位扎糊繪放的大家。
郭二爺的店在琉璃廠緊里頭,再往前就是曾經名聲在外的八大胡同。郭二爺總在店面口,邊扎風箏邊喝茶,得閑了還要逗一下身后鳥籠里的鷯哥,和郭二爺相熟的見到他,問好都是“呦,二爺,又跟這兒看胡同呢?”
這郭二爺的風箏不但美觀,而且夠結實,全北京的風箏能放的最高的就他這一家。郭二爺是我父親的好友,在他那里我就隨便的多,給郭二爺介紹了焦二,往他身邊一坐,把曾祖父看黃蓮圣母無影劍斷風箏線的故事給他講了一遍,便問他有沒有放風箏時遇到過類似的情形。
郭二爺歪頭想了半天沒說話,一動不動,讓我還以為他睡著了。過了半晌才抬起頭告訴我,風箏斷線倒是常事兒,以前的風箏多用棉線,講究點的用亞麻線,但都不結實,風箏上到高空,看似平穩,實際風力很大,風箏自重大又兜風時,斷了并不奇怪,但這都是偶然發生的,人為的控制斷線的時間,還是三條線一起斷,絕對不可能。
原本郭二爺想的是,黃蓮圣母可能讓人將粗香綁在龍骨上,燃到一定位置燒斷風箏線,但我曾祖看到風箏線并不是從頂端斷開的,郭二爺也一時想不出其中的奧妙。
但接著,郭二爺有給我講了個故事,讓我興趣大增。郭二爺放了五十幾年風箏,遇到過兩三次離奇的斷線情況。郭二爺風箏用的是上好的羊腸線,非常的結實。骨架牢靠的飛上個兩三千米高都沒有問題,但那兩次的斷線都發生在剛放起四五百米的時候。
風箏行家的圈子里有個云中鏡的傳說,當風箏平穩的飛到一定高度,有時人會看到本來沒有一絲云朵的天空中,會反射出風箏的影子,就好像風箏的上方有一面無形而透明的鏡子,擋住了風箏上升的去路。
云中鏡出現后不久,風箏就會劇烈的滾動,線繩收緊,似乎遇到了強風一般,線不結實的,翻滾幾圈便折了。但有兩次郭二爺的羊腸線沒有斷,他似乎看到風箏撞進了云中鏡里,隱沒不見了。天空平靜而清透,如果不是手里崩得緊緊的線繩,郭二爺真覺得壓根不存在什么風箏。
但不久,羊腸線也斷掉了,風箏又從空無一物的天空猛然出現,掉落了下來。而撿到的風箏與曾祖看到的一樣,似乎被強風撕爛了。
郭二爺覺得,他所遇到的情況與曾祖記載的故事很是相似,但如果真如此,黃蓮圣母一定事先知道云中鏡的位置,雖然紅燈照對外宣稱是茅山一支,但控制云中鏡的出現真是人力能所及嗎?
從郭二爺店里出來,我還是有不小的收獲,故事另說,至少是借到個特大號金魚風箏,剩下的就是和焦二去百望山一探究竟。
第二天一早,我和焦二蹬車出發,十點鐘就到了百望山。爬到山頂發現,有一塊沒什么樹木的大石臺,正好用來放風箏。焦二對我這兩天的所做所為,也是個一知半解。我一邊放,一邊慢慢和他解釋。
在我看來,郭二爺說的云中鏡應該和曾祖看到的是一回事,如果焦二的鴿子在飛行中撞上云中鏡,估計和那風箏的情況差不多。那么,百望山上有云中鏡的存在,那鴿子失蹤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但放一天風箏對我來說真是個體力活。郭二爺的線輪就有幾斤重,還要不斷考慮風向風速,保持風箏的飛行高度和姿態,不一會兒就是一身的透汗。好在焦二對放風箏這事有很大的興趣,放一會兒就交給了他,我躺進旁邊的草叢,看著透亮無云的藍天發愣。
我最疑惑的是這云中鏡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一種光學反射現象,那不可能吞沒風箏和鳥類,而焦二碰到山下老人的描述,其實很多動物是能夠感知到云中鏡的存在的,比如,鳥類夏季時不到山頂盤旋,而小動物們搬上山頂,肯定是為了躲避鷹隼的攻擊。但這種動物的條件反射行為一定不是短期形成的,看來百望山上的云中鏡很早便存在了。
另外讓我疑惑的是,按說鳥類對危險的規避,更多來自于其他天敵的威脅。這云中鏡根本看不到,就算鳥類眼睛的構造和人類有所不同,但它們是怎么發現的?不熟悉這里的鳥一定發現不了,不然焦二的鴿子也不會丟,如果不是視覺,難道是嗅覺?
假設云中鏡不是光學反射現象,而是個像玄門一樣的時空扭曲的地方,也不太可能,畢竟京西這一帶是北京衛戍的重點,很多部隊大院,軍事設施都在周圍,山的正北不遠就是部隊的雷達站。而西郊機場那時是軍用機場,每天起降的戰斗機很多,這百望山上也是航線之一,如果山上真有這樣一個時空異常區,部隊又怎會不知道
日頭很快偏西,這一天一無所獲。但讓我意外的是,連續三天都是如此,我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如此緩慢,還好,焦二玩風箏正是上癮的時候,我大可以躺在草叢里曬太陽。那一天的下午,焦二拽著線,看著天空中風箏,自言自語的嘟囔著,“常爺,你說咱在這兒放風箏,等那個什么云中鏡,是不是跟釣魚一樣,總得有點餌吧”焦二這句無心之問,讓我一個激靈,餌?我一拍腦袋,心說,為什么沒有想到這種可能?
我趕忙喊焦二收風箏,顧不上解釋,從他三輪車上拿下個小鏟,找了個有樹蔭,地面又比較潮濕的地方挖了起來。焦二收了風箏,只找到把改錐,在我身邊一起刨起來,邊刨邊問我:“挖蚯蚓啊,真去釣魚啦?”“試試吧,如果有用的話至少可以證明你的鴿子去哪了。”
我把挖出的十幾條蚯蚓用線綁在風箏的骨架上,又讓焦二從鴿籠里弄出點鴿糞和羽毛,和點水,抹在風箏的蒙皮上,小風一吹,腥臭無比。
“好了,焦二,再放出去試試,只走五百米線。”焦二點點頭,從我手上接過風箏,慢慢放上天空。我們倆就這么迎著西沉的陽光,默默的看著。當太陽即將隱入西面的群山,最后一抹余暉撒過頭頂,我忽然感覺半空中有什么東西在反射著七彩的光芒,在光暈中又分辨不清。我喊了一聲焦二,他似乎也看到了反常,迅速收著風箏線,一邊向正西的方向跑去。
(梅村補訂,關于林黑兒是否被八國聯軍處死的問題,是個懸案。到日本人占了大沽時,還有人聲稱見過黃蓮圣母下凡,普渡眾生。諸君,好書在起點生存不易,大家有空去江山先生的《門閥風流》轉轉吧,謝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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