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可以安心等到月落烏啼的黎明破曉之際,然后把程秀凝和程煜安然送回程府,這場似無休止的風波總算可以暫告一段落。
熟料程金枝和高珩前腳剛到正院,就有小廝匆匆來報,說是程衍親自帶人來了王府,大有興師問罪之勢。
事實上,程衍之所以沒有再派人全城搜尋,或是如高珩所料去城防營調遣城防軍,究其因果,還是因為張氏從中作梗。
她謊稱人質被劫確為燕王府在背后操縱,這才使得已經無計可施的程衍聽信讒言,顧不上冒犯與否,帶著人馬直奔燕王府而去。
而張氏記恨程金枝,本就想讓程衍繼續像從前那樣暗中與高珩對立。因此程衍此去王府即便一無所獲,也定然會弄僵二人之間正在逐漸交好的關系。
再加上到時候程家子女的死訊傳來,有了這道深不可越的鴻溝,程家與燕王府,永遠都只能勢不兩立。
程衍此后,也只會對整個燕王府心存怨恨,更不會再動任何輔佐高珩,去對抗太子的心思。
凡此種種,不僅遂了張氏的心愿,也同樣遂了程素錦的心愿。
不過千算萬算,她們怎么都沒有料到,程秀凝和程煜此刻確實在高珩和程金枝手中。
但不是被他們所困,更沒有死于非命,而是把燕王府當成避難之所,順便心懷一點點感激。
“那個老頭子來做什么?我們不是把他派來的人都甩開了嘛?這事情還有完沒完了?”
程金枝搓了搓糾結成一團的臉頰,怨念地仰天長嘆,一點也不想邁開步子去面對這些陰魂不散的程家人。
“肯定是哪里出了問題。”高珩面色肅然收緊了眉宇,“都這個時候了,他不去調城防軍,也不繼續找人,而是擔著以下犯上的罪名帶人來王府,多半是從哪里得到消息,認為是我們綁了他的子女,想要做這最后一次的掙扎,找我們攤牌。”
“不會吧,他怎么會知道......”
程金枝皺起秀眉,情緒一激動便抬高了音量,隨后立即有所意識地捂住嘴壓低了聲音。
“我是說,他怎么會知道是我們在背后指使的?難道...是之前的尾巴沒有甩干凈?或者...或者是因為之前我們在路上碰到那批人,他們其實已經看出了你的身份,可我們卻做賊心虛地逃走了?還是因為......”
“別自己嚇自己了,應該不是你說的這些。”
高珩伸出手指輕戳了一下程金枝的額頭,臉色卻慢慢變得緩和了許多。
”不用擔心,無論他現在怎么看我們,都無關緊要。反正你二姐和你弟弟現在在我們手中,最關鍵的是,在他們二人心里,我們是救命恩人,而并非事情的始作俑者,這就已經很好地證實了我們的清白,根本不用你我再多為自己辯解些什么。”
“真的就這么簡單嗎?”
程金枝垂下眼簾暗自嘟囔了一句,眼波流轉之間,逐漸調轉了臉色。
“不過也對,就像你以前說的,我這么恨程家,巴不得他們家破人亡,如果人真是我綁的,又怎么會這么好心去救人?難道還指望拿這兩個難伺候的主去跟那個老頭子換什么好處嘛?”
她理直氣壯地說著,隨即又一拊掌追加道:“再說了,我還特意讓他們洗漱一番,換了身新衣裳,還差膳房做了點心送過去怕他們餓死呢,這像是想置他們于死地的人該干的事兒嗎?”
“所以你根本不用覺得心虛,更不用覺得害怕。他們既然敢來,我們就大大方方地前去迎客。”高珩揚起下巴,眼底流動的寒霜頃刻間凝滯,化作了一道尖銳如刀的厲芒。
“我倒要看看,這位自以為深藏不露,計高一籌的靖國公,要怎么向本王要人?”
走出正院,邁過二門,遠遠就望見燈火通明的前廳中,程衍正在門外焦急等候,身旁還跟著一名身形熟悉的女子。
不過程金枝想都不用想便知,這女人定然是隨程衍而來煽風點火,順便想要看場好戲的程素錦。
而程衍雖然帶來了一批人馬,但由于此處為王府禁地,所以全數都被高珩的下屬給攔在了府門之外,暫時不得入內。
夜霧沉沉之下,最先注意到高珩和程金枝出現的人,是程素錦。
在看到二人一同走來之后,她嬌俏的眸子霍然一沉,急忙給身旁的程衍提了個醒,然后不動聲色地站在一邊,一副等著好戲開鑼的幸災樂禍之態。
“程大人,如今還是黎明時分,正是天地萬物休眠之際,大人此時到本王的王府來,據說還帶了不少人過來,這是否太過叨擾了些?”
高珩走到程衍面前,語氣雖然不溫不火,可臉上卻分明帶著幾分不悅的慍色。
“老臣知道這番深夜來此,確實不妥,打擾之處,還請殿下和王妃恕罪。”
程衍說著急忙躬身施力,語氣卻透著一絲敷衍與冷硬,讓程金枝聽來覺得很不舒服。
“既然大人都來了,那就坐下再說吧。”
高珩象征性地抬了抬手,腳上卻沒有移動半步,畢竟程衍此刻是來問罪要人,又不是來喝茶聊天,哪里還有閑情雅致坐下娓娓道來?
“老臣就不坐了。”
程衍沉下一口氣,繃緊了臉部線條,抬起銳利的深眸注視著高珩。
“殿下真的不知道,老臣于午夜時分來叨擾殿下,到底所為何事?”
“那本王還真要請教程大人,到底所謂何事?”
高珩神色淡漠地反問了一句,眼簾微抬,從容地迎上了程衍意味深長的眸子。
“不過說起來,倘若程大人此時不來,再過些時候,本王也要親自去程府找程大人。”
“殿下要來找老臣?”程衍聞言,眼角流出一絲詫異之色,“那不知道殿下前往老臣的府邸,有何貴干?”
“那就要問程大人,是想先知道你方才問本王的那件事?還是想先清楚,剛才本王所說的那件事了?”
高珩字句放緩地說著,眼中迅速升起了一陣朦朧的氤氳,讓人無法窺探一二。
“那就請恕老臣無禮。”
程衍眉間一緊,驟然沉下臉色。躊躇片刻,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一般朝著高珩彎下脊背,作揖為禮。
“老臣只想知道,小女和犬子,此刻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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