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晚在睡意朦朧之間聽到高珩對自己所說的那番柔情似水的情話以后,程金枝原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會朝好的方向發展,孰知高珩自此之后更加變本加厲,且不說面對程金枝時不溫不火,冷言冷語的態度,后來甚至一整天不見人,讓程金枝不得不懷疑那晚高珩所說的話實為錯覺,是個自己一廂情愿,自作多情的夢境使然。
這個夢,還是個春夢。
也正因如此,程金枝不僅被氣得時而茶飯不思,時而暴飲暴食,還經常一個人對著空氣和屋里的擺設自言自語,話到激動之時還會吹胡子瞪眼,拍桌子撓墻,把踏雪尋梅兩個著實給嚇得不輕,正在背地里商議是否要給她找個道士驅驅泄氣,再找個大夫看看腦子。
當然,她們心中明了,程金枝得的是心病,而心病還需心藥醫,而程金枝的心藥,自然是高珩無二。
其實程金枝也不知道自己從何時起竟會為一個男人變成深閨怨婦。但實際上她的擲氣憋悶不是在于高珩對她的態度,而是在于高珩所對她隱瞞的事實。她雖然平時大大咧咧,不是個直覺十分敏銳之人,但到底是個女人,高珩這種突如其來的轉變實在不符合常理,背后必然存在著某種隱情。既然對當事人軟硬兼施都是無補,那就不妨從他身邊的人著手。
而程金枝想到第一個人,就是多年來一直對高珩“馬首是瞻,不離不棄”的晉王高勛。
借著想要把酒言歡,談天敘地的名義,再加上高勛素來對自己有求必應的弱點,程金枝很快就把高勛騙出晉王府,騙上了大街。
“金枝,你和三哥的小日子是不是過的太甜蜜了?這么久都沒有來找我,還真是重色輕友呀”
高勛仰起下巴,橫眉斜飛,不情愿地邁著步子裝出一副極其不滿的樣子,但很快就被程金枝給打回了原型。
“晉王殿下您怎么才數日不見,這眼睛都長到天上去了?是不是昨晚睡覺的時候落枕了,難怪今天的脖子和眼睛都是歪的。”
高勛一聽程金枝這番話不自然地撇了撇嘴收斂神色,轉而幸災樂禍道:“你還好意思說我,我可聽說你上回頭一次進宮把皇后太子和皇太孫通通都得罪了一遍,這么厲害的三個角色都被你給碰上了,我還沒有好好恭喜你呢。”
高勛嘴上雖然語帶調侃,但那日當他得知此事時,卻是第一時間放下午膳的碗筷想要沖進皇宮為程金枝求情,直到后來獲悉程金枝已經平安無事,他這才肯重新坐下來松口氣,隨便撥弄幾口已經涼透的冷飯冷菜。
“你確實應該恭喜我,恭喜我沒被皇后和太子生吞活剝,也沒有被你父皇的劍給嚇得魂飛魄散,還能死里逃生撿回一條性命。”
程金枝說著便心有余悸地撫了撫胸口,回想起那天所發生的種種險事和太子皇后一唱一和的險惡嘴臉,心里就像有一陣陰冷的涼風拂過,吹得心尖上一層一層地起著雞皮疙瘩。
“說起父皇,他前些日子還和三哥提起你呢。”高勛朝她眨眼道,“說是過些日子宮里的元宵家宴,又可以見到你這位
的燕王妃了。”
“元宵家宴?那豈不是又得見到皇后和太子?”程金枝眸子一沉,忙擺手道,“別了別了,你們皇家禮數繁多,言辭拘謹,吃個飯估計也要三跪九叩,阿諛奉承,我還是裝病不去的好,免得出什么差錯,又差點惹來殺身之禍。”
程金枝憖憖然地聳了聳,眼見前戲已經備足,眼珠一轉正想切入正題之時,高勛突然拉著她在一處裝點雅致的小樓面前停下了腳步。
此時樓內音韻悠揚,絹紗幔帳,隱隱透著一絲風塵之意。程金枝抬頭望了一眼頭上的牌匾,只見“漱玉閣”三字映入了眼簾。
“這是什么地方,你帶我來這里干什么?”
“你不是想談天敘地,把酒言歡嗎?”高勛嘴角輕揚,“這里正合適。”
“這里?”程金枝探頭朝內張望了一眼,“這地方怎么看都像是煙花之地啊。”
隨即拿胳膊肘頂著高勛壞笑道:“哎呀呀晉王殿下,看不出,原來您平時好這口啊?”
“你別誤會,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高勛掰直她的胳膊正色道,“沒錯,這里看著確實是個風塵之地,但這里邊的姑娘個個曲藝卓絕,潔身自好,都是賣藝不賣身的。京城的很多世家公子都喜歡在此聽曲賞玩,酒逢知己,一般人我還不帶她來呢。”
“你們這些世家公子,皇族親貴,沒事就喜歡追求風雅,聽曲就聽曲,看美女就看美女嘛,還說的那么
程金枝瞟了高勛一眼,大搖大擺地跨入了門口,“反正我就是來喝酒和看美女的,今天我請客,然后晉王殿下您付賬。”
“你自己就是美女,還看別人干什么。”
高勛跟在身后輕聲嘟囔了一句,隨程金枝一起進入了漱玉閣之中。
大堂中間搭有一方小型的樂臺,此時正有一名風姿綽約,氣質端凝的年輕女子正在其上彈奏古琴。而下方的席位雖已經座無虛席,但氣氛卻并不喧囂嘈雜。
畢竟踏足此地的多是世家子弟,即使不乏飛揚跋扈不可一世之徒,可為了面子,在人前也得有所收斂,免得在這煙花之地惹出事端,淪為他人笑柄。
由于高珩身份尊貴,又是此地的常客,所以很快就被里頭的小廝帶到了舞臺上方的席位。
二人坐定之后叫了壺酒,又叫了幾盤下酒小菜,正一面聽著悅耳的曲子一面飲著小酒,原本一切都安然愜意,孰料忽然從旁邊那桌傳來了幾個男人閑聊的聲音。
“你聽說了嗎?前幾日那位顧家的大財主在府上被屠靈司的人帶走了,據說是燕王殿下親眼看著他被帶走的。”
“這個我知道,可這過了好幾天了也沒見屠靈司放人,看來這位大財主必然是犯事兒了。”
“唉,都說屠靈司這地方是個有去無回之地,我看這位大財主此番恐怕是兇多吉少咯。”
這幾個男人還在滔滔不絕地議論著,而高勛想要移開程金枝的注意力也已經為時已晚。
酒杯落在地上發出瓷器清脆的碎裂聲,程金枝舉著空蕩蕩的手怔了半晌,直到耳邊的樂聲戛然而止,她這才緩緩將手放下,木然地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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