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久別成悲
天才蒙蒙亮,高珩要率軍前往西北征戰的消息就傳回了王府。
程金枝本來就因為心緒不寧而徹夜難眠,正站在窗前拿著剪刀修剪那盆新栽的“六月雪”。
一聽到沈鈞傳來的,這猶如噩耗般的驚心之言,拿著剪刀的手猛然一顫,硬生生將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給剪了下來。
“你說什么?這朝野上下這么多人,為何非要讓殿下去西北!”
程金枝重重得地將剪刀拍在窗臺上,朝著沈鈞走近一步,終于明白自己夜里那股沒來由的心神不寧之感,原來確實事出有因。
“屬下當時不在場,也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沈鈞聞言同樣氣悶地面露難色道,“只知道,這件事似乎是程大人帶頭提議的。”
“程大人…是他......”
一聽沈鈞提及程衍,程金枝心緒猛然一個起伏,繼而神色凝重地抿緊雙唇,眼中鋒芒如炬。
“如果是他說的,這必然是個陰謀,殿下就更不能去!”
原本以為自從程煜遭太子舍棄一事后,程衍已經幡然醒悟,就算沒有調轉槍口去扶持高珩,至少也沒有再為虎作倀。
畢竟在程煜安然還家后的日子里,任憑太子如何胡作非為,他那頭似乎也沒有什么風吹草動。
且說起來,當初程衍看得分明,程秀凝和程煜之所以能夠平安歸來,也是因為高珩出手相助。
所以于情于理,他都還欠著高珩一個大大的人情。
卻不曾想到,即使時隔多日,這個擔著她父親之名的男人,卻仍舊不思悔改,選擇繼續站在太子和趙皇后一邊。
否則,誰都知西北戰事焦灼,此去兇險一場,他又豈會將高珩往火坑里推?
可程金枝實在想不通,程衍身為當朝重臣,位高權重,程家又是京城首屈一指的侯門繡戶,非朝夕可撼動。
他到底有什么非要幫襯太子,助紂為虐的理由?
難道是因為自己這個被她冷落苛待多年的女兒?
她如今是高珩的王妃,程衍擔心一旦高珩即位,自己會追究過往種種而對整個程家打擊報復,所以才鋌而走險,終究選擇了太子?
然而他如此老謀深算的一只老狐貍,又豈會不知,太子心狠手辣,絕非可以長期依附的對象?
太多的疑問如同雨后春筍,一時在程金枝的心中拔地而出,牽動擾亂著她的思緒。
她暗暗在心里告訴自己,是時候該去見一見這位她遺恨至今的父親了。
“王妃,殿下回來了!”
然而正當這樣的想法剛剛萌生,隨著踏雪急促而激動的聲音響起,只見高珩已經神情清肅地從不遠處快步走來。
在看到程金枝眼中滿滿的憂心與憤慨之后,便知她已經聞悉此事,心中正琢磨著如何開口,卻已經被沖上來的程金枝給緊緊抱住。
而踏雪見狀也識相地和沈鈞匆忙離去,把空間留給了這對很有可能即將面臨分別之苦的夫妻。
“為什么你不反對,是不是他們都在逼你?就連你父皇也在逼你?”
程金枝將頭埋在高珩的胸前,強忍著沒有流下眼淚,聲音顯得沉悶而且酸澀,
“你當年與母妃母子分離,獨身在千里之外受盡苦難,歷經生死,冒著多大的艱險才終于得以重返故國?可他現在為什么還要讓你去?難道在他心里,對你沒有一點內疚,真的只認太子這一個兒子嗎?”
程金枝的語氣有些凌厲,甚至還夾雜著一絲明顯的憤怒。
這是她第一次當面對高珩提及那段傷痛的過往。
曾幾何時,為了不去觸及到高珩心底的那道傷疤,她總是小心翼翼,從不敢在其面前說起關于西晉的任何一個字。
可如今,面對周帝這個在她看來毫無人情可言的決策,她心中除了對高珩的心疼和痛惜之余,卻更加涌起了一腔怒火。
在他和高珩的生命中,對于父愛的缺失,其實是同病相憐的。
“金枝,事情并非你想的這樣,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
聽著程金枝這番刺耳卻真心之言,高珩眼前不自覺地閃過多年前,周帝在廣陵宮面對慧妃哭訴時那個冷漠無情的身影,心底某塊地方像是突然被針狠狠地扎了一下。
可為了不再牽動程金枝本就激動的情緒,他還是在心底深吸一口氣收斂情緒,轉而輕輕地放開程金枝,眼中似有微光閃爍。
“他們沒有逼我,是我自愿的。”
“可我聽說是程衍那個老頭子向陛下舉薦你去的?”程金枝幾乎是脫口而出道,“他是什么人,他安的什么心,你父皇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確實,按照程金枝所想,太子遭逢上次重創,必然怨恨深重,一定也在暗中想盡辦法想要除掉高珩。
當下突然遇上西北戰事這樣的大好機會,他又豈會輕易錯過?
“我當然知道,他的目的沒有這么簡單。”高珩神情嚴峻地聚攏了眉峰,“可是如今國家有難,朝中可用的武將本就不多,我既身為大周皇子,自然責無旁貸。況且當年若非陳將軍相救,我恐怕早已命喪他鄉,現在他有難,即便只是為了還這份恩情,我也必須得去。”
高珩越說到后面,望著程金枝眼中的充盈的淚水,心中就愈發覺得疼痛難忍,不舍萬分,也逐漸紅了眼眶。
“我是個自私的人,不知道什么家國天下,我只知道我不想讓我的夫君只身一人去虎穴狼巢。都說陳將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此次竟然也身陷危局,足以可見你要去的地方有多兇險!我好不容易才記得你,我們好不容易才從那段傷痛中走出來,我真的...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任何失去了......”
程金枝字句隱忍地說著,仿佛用盡了渾身的氣力一般,手上緊緊地攥著高珩手臂上的衣料,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雙眼。
高珩說的那些道理,她又何嘗不懂?
可惜此刻,她寧愿舍棄所謂的心懷天下的凜然大義,只想做一個不愿丈夫以身犯險的自私女人。
而門外,一個已經駐足良久的倩影也不由容色沉重地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邁開腳步,悄然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霧之中。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