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等待似是無邊無涯,門外的人漸漸失了聲色,麻木之下似乎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門里似乎有了些什么動靜。屋外等著的人一下子回了神,相互對視了一眼,挺了挺身子。
門“吱呀”一聲被拉開,里頭出來的人兒疲累不堪,原本素凈的衣服上沾滿了血色,目光有些渙散。
侯著的婆子不敢先開了口,巴巴的望著紀綺。紀綺環視了眾人一圈,堪堪開口道:“把人帶回去吧。”
把人帶回去?那是救活了還是沒救活呀?
她們沒見過紀綺救活人,只是聽說來的。
聽說表小姐在金陵時救活了垂死的小兒。
聽說表小姐在金陵時解了陳相的丁憂之坎。
聽說……
一切都是聽說的,所以見著被撞的垂死的倩縈才會報了希望,可是也不過是聽說罷了,才會這么巴巴的看著。
一眾婆子不說話,相互對視著,誰都沒先開了口。但是那軍人忍不住,粗著嗓音好奇的問:“這人現在活著死了?”
他自認是個粗人,可話說出口,還是忍不住有些后悔的嘖了嘖舌,卻也沒在補充句什么。
紀綺皺著眉望向他,眸中有幾分戒備,“這位大哥是?”
那人軍人打扮,想到之前路上那支急行的馬隊,她心里已然猜到了幾分。
“表小姐。”身邊有婆子插話道:“他是撞了倩縈姑娘的人。”
原來如此。
紀綺微微點了點頭,沒露半分悲喜。
那人聞言,卻是面色嚴厲,抿了抿嘴,道:“我是燕王殿下賬下神樞營守備,這個姑娘忽然從路邊沖出來,驚了馬兒才會造成了意外。”
“這位軍爺的意思是,我的丫頭是自作孽沒長眼才會撞上了你的馬,害得自己差點送了小命?”
那人沒想到紀綺會反唇相譏,愣怔了下唬起了臉。
婆子們見狀,也是不由心中微顫。到底她們不過是些婦孺,要和一個壯年男子硬碰硬,那是怎么都不會有勝算的,更何況對方還是個軍人。
只是誰都沒想到,那人面上抽搐了下,竟軟下了幾分姿態來。
只見他一手解下腰牌遞來紀綺面前,一面道:“撞了人怎么都是我的不是,只是今日還有要務在身,不便久留。留下這個腰牌,日后定上門道歉。”
說著,這人竟對著紀綺躬身作揖,這才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婆子們面面相覷,看著那身影真是翻身上馬,這才回過頭來,喃喃道:“表小姐,這人……”
“不必管他。”紀綺心中冷嗤,面色卻是如舊,道:“快把人帶回去吧。”
婆子們應了聲,幾個人連忙輕手輕腳的去抬了倩縈回去馬車。
趁著這個空閑,紀綺拿出兩銀子來擺在這老板面前,面上含了些笑意,道:“方才形式危機,多虧了您鼎力相助,才讓我那丫頭有了活命的機會,您可真是咱們倩縈的大恩人了呢。”
藥材鋪子做的也是小本生意,這大冷天的能有客人上門就不錯了,哪里還能一次賺得一兩銀子。老板的手攏過了銀子,方才的怒氣已經消去了大半,“小娘子真是客氣了,咱們這個店也是賣藥的,算是半個醫館,哪能見死不救不是?”
“說的是呢。”紀綺看了眼店外頭的光景,圍觀的人群已經發出了陣陣的驚呼聲,她笑了笑,收回了眼,道:“以后貴店的生意定是會越來越紅紅火火的。”
老板笑著對她點了點頭。
今日錢也收著了,這小娘子治病救人的神技也見著了,想來等到她們一走,好事的人就會上門來打聽消息,到時候他在吹噓上幾句,今年的生意可不就紅紅火火了嘛。
“小娘子好神奇的技法,也不知是師從了誰家,這往后若是要采辦藥材,不如……”他說著,嘿嘿笑了幾聲,有幾分自吹自擂的意味。
大戶人家的采買到底都是由專門的婆子嬤嬤負責,各家認準的店鋪也大都固定,豈是她這個外人說上幾句就能改變的?
紀綺含笑略過后頭半句,道:“要說師父呀,倒也真是巧了。您可知方才為何我會匆匆下了馬車過來?”
老板立即搖了搖頭,神情專注的聽她繼續道。
“我方才見著從您這鋪子里出來兩個小娘子,其中一人倒像是師父的獨女,只是匆匆掠過瞧不清楚,這才想過來確認一下的。”
老板“啊”了一聲,脫口而出,“的,莫不會是那個傻丫頭吧?”
紀綺聞言,微微凝了眉,“傻丫頭?”
方才匆匆一瞥,只覺得梁玘的神色確實有幾分木訥,可是要說那是個傻子,她心中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承認了她是傻子,不就承認了自己是傻子嗎?
可是……眼見為實,畢竟是自己親眼見到了,難道還會晃了眼不成。
那老板更是肯定的點了點頭,“可不就是個傻丫頭嗎?小娘子莫不會是人錯了人了。方才她的丫頭領著她進來討口水喝,她卻是一句整話都說不全呢,那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是在說些什么,怪嚇人的。”
討口水喝?
這冰天雪地的天氣,倩縈怎么會領著梁玘出來討水喝呢?
只聽那老板繼續道:“她那個丫頭倒是不錯,一口水喂一半灑一半,她就一點點擦拭了干凈。那傻丫頭沒有手爐,丫頭就讓她伸進自己的襖子里取了暖。都說久病身邊無孝子,我看這小娘子年紀也不算小,還能得了這么個忠心的婢子,真是好福氣啊。”
“也可能……不是傻啊。”紀綺想要辯解,心中卻是戚戚,說出的話也跟著變了味兒,“老板是第一次見嗎?她們會不會住在附近?”
“哪能啊。”老板笑著擺了擺手,“我在這里開門做生意這么多年了,別的不說,這記性還是不錯的。她們呀……來了好些日子了。”
在這里!她們居然和自己住在一個地方!
那元宵那日見到的想必也是她們沒錯!
她們在這里,那父親呢?那梁氏的族人呢?那朱軼呢?
“那她們住哪兒?”紀綺身子一下趴在柜臺上,急急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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