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盤坐在樹枝上盯著青河看,不停地冷笑,六哥啊六哥,別來無恙。你真是下了一盤很大的棋,我是你棋盤上的一顆子。偏偏我是喜歡下棋而不是喜歡作子。
要是青河在身邊,他一定笑著指著棋盤上的黑白子說,這上邊誰不是想做下棋的人呢?如果每一個人的愿望都成真,這個世界就亂套了。
端恍然想起,五河曾經提過,她造了個假人當上了皇帝。青河沒有繼承皇位,他也莫名其妙當了一回別人的棋子。
青河對她的欺騙和傷害來自最親的人,所以端時常想起青河就生氣,完完全全攤開來講,青河有做過對她實際性重創的事情嗎?沒有。
小的時候,青河對她的照拂多過設計。
那她對每次見到青河無端端的生氣和恨是為什么呢?
他是端小時候最親近的人,他的從容讓端羨慕,他的優秀讓端嫉妒,他的年輕讓端害怕,他的能力讓端很安全夠了,公戶端,對面的青河,是亦敵亦友的存在,得罪他是招惹了一個對手,拉攏他有一千一萬個好處,你選哪個?
當然是拉攏。
端遠遠盯著青河看,見他和微生常流私服出行,悄悄地跟上去。
一直跟到街上,青河與他身后的微生常流似乎都未覺察他們被跟蹤了般,這怎么可能呢?
明顯在耍她。
端快步要追上去,忽然被人拉住,是白階。
“你”真又是一個驚喜,端不高興道,“你一直在跟著我?”
“那兩個人知道你一直跟著,想引你上鉤,不要過去。”
“你知道那兩個人是誰嗎?”
“其中一個是大不戎軍的常流將軍,上次你們去了觀音山以南的軍營后,回來大家就傳閱了他的畫像,聽說是個半修仙人,另一位地位比他高,氣質不凡,猜不出是誰。”
“所以他們出現在這里,你不覺得可疑嗎?”
白階道:“那也不是你跟蹤的任務,你快回去。”
“不跟著了嗎?”微生常流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邊,端和白階嚇了一跳,白階毫不猶豫擋在端身前,如臨大敵。微生常流如不覺,笑容如同鄰家大哥般溫暖親切,他越過白階看著端道,“第二次見面,一起賞臉吃個飯吧。”
不遠處的青河微風口站著,墨色發與玄色衣角微微擺動,熟悉得令人想哭,好長好長時間,她沒有好好見過自己的六哥了。
可是他假面皮下的眼睛似笑非笑,端緊緊抿住嘴唇。
“走吧。”微生常流對他們兩個做個請的姿勢。
城內店家基本都空了,沒有誰有心思繼續開門賺錢,沒人來買,只有人來搶。在一座鬧中取靜的小樓前,有家仆守門,這些家仆身形規矩,個個目如含鐵,殺氣騰騰,非一般家仆,都是軍人在把守。
進入內里,繞過一些小徑走到一別院,微生常流攔住白階,笑著示意兩人暫時站在屋外,他們兩個有話要說。白階已經不似一開始般的警惕,常流將軍一流雖非善類,此時倒不是惡人,很多秘密的翎灰將軍似乎還與他們相識的模樣,遂對端道:“有事喊我,我就在門外。”
端點點頭。
屋內,侍女順善如流地布茶。
青河擰了一塊濕布遞給端:“臟兮兮的小孩,擦擦吧。”
“我不是小孩。”端說完,才接過濕布。
青河笑一笑,看著她擦臉,端擦完,想直接放在銅盆里,青河已經伸手到她面前,端只得將濕布放在他手中。青河將布放在銅盆內,示意侍女端走退下。
“青河小王一慣對姑娘多情嗎?”端冷冷道。
“那得看是誰。”
“多半是無情的,”端繼續諷刺他,“這個時候的你,不知道有沒有利用完鐘離芳晴,然后將她一腳踢開。”
端以為青河聽到這些諷刺的話,依舊會笑一笑風清云淡毫不在意,沒想到他仔細打量了端挖苦的表情,開懷笑了起來,一下子沖破屋內的沉悶,如吹過綠林的風撲面而來,郎朗清明。
“你笑什么!”端皺眉,心情卻不如一開始般的敵對。
青河笑夠了,才慢慢道:“想起你小時候,幾次和鐘離健對掐,又不能明著干架,明嘲暗諷的模樣大概就跟剛剛差不多。我不在宮中,這些事都是別人傳達給我,時常遺憾不能在現場看你的倔強,剛剛也算彌補了我一憾事,卻覺你這模樣實在是氣勢有點強撐著,有點像那什么,紙老虎。”
紙老虎!?端瞬間臉漲紅,不知是氣的還是羞的。
對,她現在就是紙老虎!被人耍得團團轉,還自以為威風!
“上次見過常流師兄,雖然當時沒把我認出來,認出那是遲早的事,我被你和常流設計變了身,幾次險喪命于五河那廝手中。變了身,卻藏不了自己鳳凰神獸的本質,六哥,你說說看,你現在見到這般模樣的我,是什么感受?”
青河道:“我以為你會喜歡長大。”
“五河說,我會因此陽壽減半呢。”
“你是神獸,陽壽這東西對你沒有多大意義。”
端未語,半響才道:“不是陽壽的問題,六哥,不是陽壽的問題,是你的選擇,今天你會犧牲我的陽壽,沒關系,明天你就也許拿我去煉。”
屋內又變回沉悶的狀態,好像將兩個人困在了看不見的瓶子中。
“就如你剛剛說,沒多大意義的時候一樣,這些是可以輕易拿來交換,一本萬利的,理所當然的。”
城墻,慶勇將軍帶領邊道士兵苦苦死守,并州士兵幾次差點要撬開神加鎖般的城門,幾次都失敗,耳博圖將軍心態依舊很穩定,然沖鋒陷陣的士兵的士氣有所下降,一鼓作氣的勇猛退縮了下來,耳博圖決定將暫時休戰。
白少將與翎灰將軍仍未出現,對方慶勇將軍沒有將細作捉住懸門而掛,說明他們兩個是安全的,耳博圖將軍不信他們是出不來,而是更相信他們在隨機應變,想要再弄出點事來。
他在呈給止王的本子中,提到白少將與翎灰將軍一同扮細作進入城內。隔幾天本子才不急不慢地回來,上邊只寫到,一切由將軍決斷即可。
耳博圖將軍背著手,習慣性地握緊拳頭。
“白少將似有內傷啊,本將雖然不是法力無邊,你身上的傷,我還是能幫忙醫治的。”常流將軍道,說完抬手念咒,白階頓覺本沉重不適的身體恢復正常。
“謝謝。”白階道。
“舉手之勞,不客氣。”
兩人無話。
過一會兒,白階問:“常流將軍本是仙山的人,人人都向往仙山,為什么將軍卻跑來人間。”
常流笑了,像每年遇見每一位新師弟般的和煦笑容,道:“白少將也向往修仙?”
“亂世不修仙。”
“如此,將來這天下安定了,我引薦你入仙山,不必經過像普通弟子般的磨練,直接進行修煉。”
白階是并州人,并州人對修仙一事極其敬重,微生常流這么說,簡直是污蔑仙山的尊嚴。白階心有不悅,常流將軍在修仙上不以為然,道不同不相為謀,遂兩人未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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