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泓有時候被朱大夫人打得傷痕累累的時候會來找她,以前他來找她是她受傷他來給她送藥,但后來是她給他買藥上藥。
人生轉變急轉而下,也挺讓人無奈的。
朱泓有一次被傷得有些狠,朱大夫人的親生兒子摔了一跤。那時朱泓對這個弟弟還帶著美好的友愛,所以盡管知道嫡母不喜他靠近弟弟,但還是過去扶他。
但朱大夫人卻以為是朱泓推到他的,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用三寸寬一寸厚的板子將朱泓打了個半死,連板子都打斷了兩根,打到最后幾乎只剩下一口氣。
他爹從外面回來路過,卻只是淡淡的說了句:“別把人打死了,到底也是我的兒子。”然后便不管了。
而朱大夫人鬧出這么大的動靜,他祖母居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愣是一點動靜都沒聽到,也沒出現過。
那一次朱泓特別受傷,本是遍體鱗傷又被人灑上了鹽巴,不管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
他目光陰郁的問她:“人的感情是這么低賤的嗎?養了近十年的孩子,就算不是親生的,一絲感情都沒有,說拋棄就拋棄了,說想除之就除之。”那時候朱泓的樣子,真是讓她感覺他好像生無可戀。
畢竟是當親生母親一樣尊敬了快十年的人,朱泓此時對朱大夫人或許還留有幾分幻想和留戀,便是知道她害死了他的生母,也無法像她一樣毫不留情的將那份感情拋棄。
就像他的弟弟,他是真的打算疼愛并愛護這個弟弟的,他摔倒了,所以他過去扶他。
但是朱大夫人不一樣,她總是防備著朱泓,覺得朱泓會害死她的親兒子或搶走她兒子的一切。
她那時想勸勸他,將擦藥的紗布扔住他的身上,跟他道:“你就知足吧,你好歹被當成嫡出少爺被優待了這么些年。你看我,從出生開始就水深火熱當中,我那位親娘盡顧著自己爭寵了哪里會管我,我那位親爹更不得了,誰能讓他升官發財誰才是他心愛的夫人和女兒。”
自大約是從這次以后,朱泓對朱大夫人和朱家就徹底死了心。
朱泓其實念書不錯,三歲開蒙四歲念詩五歲能斷句識字,但這些從前令朱大夫人驕傲和得意的本事,如今卻成了朱大夫人對他更加深惡痛絕的理由。
朱泓靠著裝笨裝紈绔讓朱大夫人放松警惕,在朱大夫人的眼皮子底下辛苦的活到了成年。
從前跟朱泓玩得要好的世家公子在他變為庶子之后都跟他疏遠了,除了她他也沒有什么朋友。而她呢,除了他一個可以說話的人也沒有其他朋友。
兩個人同病相憐相互慰藉,有時候罵一下朱家和姜家,然后幻想一下兩家那天會倒霉,仿佛孤單寂寞的日子也變得不那么孤單了。
有一次上元節,朱泓又不開心來找她,兩個人躲在姜家偏僻的后院里抬頭看煙花看萬家燈火看萬家團圓。
朱泓突然半開玩笑的笑著對姜鈺道:“干脆等你及笄了,我去姜家提親娶了你得了。朱家是不會讓我娶個好媳婦的,姜家也肯定不會給你找個好人家。我們兩個湊合成一對,成親以后我們分家出去單過,也不要他們半點東西。我們自己做點小買賣,日子大約也能過得挺好。”
姜鈺那時笑著答他:“好啊,到時候如果朱氏沒將我許配給人家,你就來娶我吧。”
但這也就能說說而已,他們都知道,朱家不可能讓他娶她,而姜家也不可能將她嫁給朱泓。
但朱泓終歸是不滿意自己的境遇的,他想改變,他想變強,然后獨自離開朱家。后來他偷偷報名想參加科舉,但被朱大夫人知道,報考的名字被撤掉了不說,人還被朱大夫人打了一頓。
這次朱泓是氣瘋了,就像是被困在籠子里找不到出路的猛獸,只能在籠子里不斷轉圈子不斷仰天長嘯。
朱大夫人是將他的所有路都堵死了,只想讓他在朱家當一個廢人,哪怕朱泓從來沒有想過從她兒子手上搶走任何東西或者從朱家得到任何東西。
他來找姜鈺,整個人像是精神錯亂一樣在墻壁前團團轉,用手捶打著墻壁,眼睛被熊熊的火焰燒得赤紅。
姜鈺知道,藏在他心里快十年的壓抑,終于要爆發出來了。
有句話說,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他發著狠勁咬著牙對姜鈺道:“我不能這么下去,我不能讓他們這樣一直輕賤我、踐踏我,讓我活得像個廢物連豬狗不如。再留在朱家,我總有一天會被他們逼瘋的。我要出去,我要離開朱家。”
姜鈺是舉雙手十二分的贊同的。
她想著朱泓這么狼狽的被人從朱家打出來,身上甚至可能沒有盤纏,所以還貢獻了她私藏了十幾年的私房錢——她拿出來的時候真的好舍不得。
有時候姜鈺其實還是挺羨慕朱泓的,同樣的境遇,朱泓是男人他還可以離開朱家出去闖蕩,能不能闖蕩成功另外說,但至少能活得像個人。
而她是女人,一沒錢財二沒人手三戶籍也不在自己手上還又長得有那么幾分姿色,她要是從姜家出去,先不說會不會在城門處就被人發現押回姜家來,就算逃出去了一個孤身一人的少女不是被人劫財劫色先奸后殺或先殺后奸,就有可能被賣進煙花之地千人睡萬人枕——到時候別說是活得不像人了,可能連人都沒得做。
仔細想想,姜鈺過得最愜意的時光,反而是被朱氏以八字不吉為名發配到莊子上去的那兩年。
那兩年她撿到了谷莠,谷莠比她小了六歲,她像養孩子養妹妹一樣養育著她,從此身邊多了一個陪伴的人。
莊子上除了物資緊缺了點之外,其他的真的比在姜家好太多。
就是黎姨娘這個人不厚道,遇上姜尚書跟朱氏因為朱家沒幫忙他加官進爵的事鬧冷戰,她趁此機會又得上了寵,吹著枕邊風又將她從莊子上弄回來了。
朱泓自那一次之后就離開了京畿,去了哪里沒人知道,也沒人清楚他在外干了什么事,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而他離開,朱家就像是沒了他這個人一樣,既沒派人尋找也沒去打聽過他的消息,日子照過飯照吃。
朱泓再回來時已經是兩年多后,算得上是錦衣還鄉,人變得疏闊明朗,以前一直皺著的眉頭也舒展了,顯然在外面是有一些好的境遇的。
聽說朱家知道他在外掙出了好一番的家業,所以對他的態度也變好了,只是他卻不愛回朱家,反而把外面當家。
朱泓兩年后回到京城時,姜鈺已經及笄,但人也進了宮。
朱泓進宮來看她,在寧默宮里看著她還好一番的唏噓和嘆息,跟她道:“我一直以為你會嫁給宇文煒,結果如今你倒是成了他的母妃了,世事變遷快得真是令人應接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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