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后來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小鎮，高樓一座接一座，交通便捷的地方也最容易發展起來，小鎮里的人也開始搬了出去，最后剩下的，也就是一些不愿意走的老年人，他們越老，便越眷戀他們的小鎮。

裴二，也是在小鎮中長大的。可他畢竟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不念舊。

新區的樓越來越高，小鎮被徹底扔在腳下，那是一種從下往上仰視的艷羨感。他覺得他的大好前途都該在那片新建的高樓里，那里有敞亮的辦公室，有穿著緊身短裙勾勒出玲瓏曲線的好看的姑娘。

裴二的父親也是在小鎮中長大的，他也是那一批不愿意出去的老人中的一個。

他的父親是一個傳統型手工藝匠人，工作主要是釘秤，釘秤俗稱制秤人。

那時候的秤不像如今的電子秤般方便快捷，桿秤才是商販們常用的工具。而制秤人最需要遵守的便是公平，這是對他們的職業操守的基本要求。

這些東西也會被現代化取代的，裴家世世代代都是做秤人，到了裴二這里卻失傳了。因為他不想做，而他的父親也沒有勉強他。

洛小北不知道說什么話好，有些傳統的東西不符合時代潮流，終究會消失的，裴二正好處在一個節點，追逐新潮的東西，不愿意繼承傳統的手工藝也無可厚非。

“那你父親后來出小鎮了嗎？”洛小北問道。

裴二笑笑，搖頭，語氣里有些遺憾，“沒有……他直到終老也在小鎮里。”

這是提到傷心往事了，洛小北也不好再提了，正想轉移話題，卻聽裴二嘆口氣，“我父親終其一生都在做秤，他說那份公道，在秤桿子上，也在人心上！”

“那你后來進了那些高樓嗎？”洛小北又問道。

裴二側頭，以一種看傻子的神情看她，“當然進了，這又不是多難的事。可是現在，我更愿意回到小鎮里去。”

“回不去了嗎？”

裴二搖頭，頓了頓，又點頭，“算是回不去了吧！因為我爹已經不在了。但是小鎮還在，也算是留了一個念想。”

洛小北自然不知道南安城有沒有小鎮，她去那里就直奔學校了，別的地方還沒來得及轉轉就出來了，這會兒聽裴二這么說，倒是生了回去時一定要去看看的想法。

想到這里，她又將話題引到一開始問題上來，“那開爺在小鎮中做了什么嗎？”

裴二嘆了一口氣，“小鎮要被全部推倒重建，我不愿意。因為那里有我爹做秤用的工具，我一個也不想動。”

推倒重建，也就是拆遷，洛小北莫名就想起，能證明一個人富有的字是什么，那就是:拆！

可裴二不愿意拆，看來也不是一個對財富有多大執念的人。

“后來呢？”

“后來？”裴二呲笑一聲，“后來胳膊擰不過大腿，就連我姐也覺得拆了好，她打什么主意當我不知道么？可我爹都不在了，我不想家也沒了！”

“但是那時候我一個人沒辦法，想著或許真的就這樣了吧！但是開爺卻突然出現了，他原本就是短時間里住在小鎮上的過路人，我也沒想他能幫上什么忙，就在吃路邊攤喝多了發了酒瘋。”

說到這里裴二有些囧，想他一個大老爺們喝多了抱著酒瓶子跪地痛哭的樣子，還正巧被開爺看見了，結果開爺送了他回去，又問清楚了來龍去脈，只對裴二說沒事，這件事過兩天就能解決。讓他不要再去撒酒瘋了！

最后這句不要再去撒酒瘋了簡直意味深長，裴二覺得自己多年的臉面都沒了，可當時他也沒把開爺當回事，結果過了兩天真的被告知小鎮不拆了。

他在狂喜后忽然又想起了那個臉黑的大個子，他覺得這事兒一定和他有關系。

于是裴二開始在路邊攤找人，倒還真的讓他碰見了。開爺只問他愿不愿意幫他一個忙，裴二當下就答應了。

只是后來才知道幫忙是下墓，他也是有些遲疑的。他雖然年輕，卻也知道這種有損陰德的事不能做，直到發現開爺并不是盜墓，這才安下心來。

他開個古玩店也是因為開爺的緣故，開爺給了他許多和考古以及風水有關的書，他雖然不算全懂，但好在他聰明，跟著開爺走南闖北的倒也長了不少見識。也學到了不少，這些年下來也沒吃過什么虧。

“你怎么就確定是開爺幫的你？萬一是上頭的人突然不想拆了呢？”

“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當時求了多少門路，找了多少人，都是被拒絕的！那里除了老一輩的人根本不會有人想要留下來，拆了之后還有一筆補償，估計除了我，沒有人不想拆的！這事在當時那就是鐵板釘釘的！”

“那種走投無路的絕望，真的，也不想再經歷一次！”裴二越說越激動，眼睛里含著淚光，洛小北看得有些怔。

那種絕望至極的感受，她似乎真的沒有遇到過，或許也和她自個兒的心態有關。

“你的店是開在小鎮上的嗎？”洛小北突然問道。

“是！”裴二點頭。

洛小北想的是以后回去了還能去看看，卻不想裴二突然反問她，“你一個女孩子干嘛要學這些東西？而且還真的就愿意跟著我們上山下水的跑？”

“學這個東西，為了謀生嘛！”轉念她又覺得自己這個借口有些敷衍，不過也對，她從小被師父養大，雖然很多時候都是被放養的，但她從師父那里學到的東西也確實是支撐她活這么大的原因。

畢竟靠著她那點捉鬼的名氣，她也是賺了不少外快的，雖然比不得二師兄利用風水術和奇門遁甲術賺錢來得多，但夠她用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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