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你說我當年是不是做錯了?”吳思琪離開之后,耿老夫人深嘆一口氣,對林婆子道:“當初若不是一念之差,將一娘記在那個不省心的名下,后面不會有那么多的事情,也不會讓好端端的孩子被那個不省心的影響至此。一娘這孩子,算不得頂頂聰明的,但卻是個極有耐心也非常能吃苦的,若沒有那個不省心的在背后作妖,別的不說,她肯定會比如今更開朗更活潑。”
“老夫人,姑娘如今這樣也挺好!”林婆子是耿老夫人最倚重的人,旁人不知道的內情她知道,旁人不曉得的隱秘之事她也略知一二,對耿老夫人矛盾的心思也能猜個不離十,她輕聲道:“姑娘在姑太太那里確實受了太多委屈,但這不見得就不好,磨了她的性子,讓她越發的沉穩。不是奴婢在您跟前賣好,如今的姑娘嫁到什么人家,遇到什么事情,也都能穩得住,過得好。”
“希望是這樣吧!”耿老夫人輕嘆一口氣,道:“你說我要不要將當年為什么偏偏救了她,將她帶在身邊的原因告訴她?”
“告訴不告訴沒多大區別!”林婆子知道耿老夫人心里還在猶豫,自己也不敢為她做什么決定,只笑著道:“老夫人這些年那么疼愛姑娘,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都給她的心思,姑娘自己比什么人都清楚,就算知道了其中的緣故,也不會有什么的。”
“唉,我還是再想想吧!”耿老夫人嘆息一聲,又道:“說起這個,我忽然想起當年第一眼從人群之中看到一娘的樣子了,她一臉的泥土,黑乎乎臟兮兮的,偏偏那一雙眼,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耿老夫人清晰的記得那是慶隆三年的秋天,她在京城接到八百里加急,知道突厥大軍壓境的之后,等不及大軍集結,就帶著數百親衛日夜兼程前往燕州長子次子均在燕州,他二人都是先帝盛贊今上委與重任,人人夸獎的少年猛將,但兒子是她一手養大的,有多少本事沒有人比她更清楚,若是普通的戰事,交給他們沒問題,但這種突厥秣馬厲兵十余年的戰役,他們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
一路日夜兼程,趕到夔州的時候耿老夫人就大松了一口氣,不是收到了前方的捷報而是看到了被疏散、往內地逃難的老百姓,大戰未起,就有這么多的老百姓被疏散,最起碼說明了兩個兒子并沒有被年少成名迷住了眼,忘了自己的斤兩,自以為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了,早早的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耿老夫人帶著親衛往旁邊讓了讓,冷眼看著難民從身邊涌過,沒有絲毫動容,直到她聽到那一絲幾不可聞的叫娘的聲音。那聲音其實也沒讓鐵石心腸的她起了憐憫之心,對她來說,與其救助那么一個十個百個難民,不如抓緊時間,趕到燕州,盯著兒子們,守好燕州城。這一刻,她不過是坐視百十個人遭難而不理不睬,下一刻,她就能挽救上千甚至上萬人的性命,孰輕孰重她很多年前就明白了。但是,她還是順著聲音看了過去,看到了一雙留在記憶深處的眼睛,也看到了那眼睛的主人被旁邊的人撞了一下,跌倒在地,下一刻,可能就會被后面的人一腳踩了上去
耿老夫人知道自己素來就是個行動比思維更快的人,她的腦子里還在轉著要不要救的念頭的時候,她已經飛了出去,長鞭一揮,將那個倒在地上的孩子卷到了馬背。
“娘,我要娘!”小小的女娃娃哭著,耿老夫人心頭一軟,哪個孩子孤苦無依的時候不是在喊娘呢?她嘆了一口氣,摸摸孩子的頭,道:“好孩子,別哭了,我讓人帶你到安全的地方等你娘。”
“娘,我要娘!”孩子聽不大懂她的話,她的生命中這一刻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找娘,別的都不重要。
最后,耿老夫人嘆了一口氣,將她交給了身邊的林青鳥,道:“你先把這孩子找個合適的地方安置好,等他的家人來尋,然后到燕州與我會和!”
“是,將軍!”林青鳥是她的貼身丫鬟更是她身邊不多的女親衛之一,利落的接過孩子,雙腿微微一用力,便騎馬離開,耿老夫人沒有多看一眼,但也沒有再停留,帶著剩下的人,小心的避開逃難的百姓,往燕州去了。
在燕州只帶了十天,耿老夫人便接到京城的來信,要返京一趟,返回到夔州的時候,她在夔州耽擱了幾天洪家女婿、夔州同知吳逸楷三日前病故,消息第一時間就送到了耿老夫人手里,再怎么不喜歡洪易萍,再怎么無視吳逸楷,在這種時候,耿老夫人也不能不聞不問,裝作沒這件事情。
到了同知府,和洪易萍見過面之后,當晚就做了讓她扶靈回京的決定燕州城外已經交戰好幾場,目前為止贏多輸少,但燕州城不到十萬大軍,城外卻是十五萬彪悍的突厥兵馬,誰輸誰贏暫時還說不好,燕州城一旦出現變故,距離燕州最近的夔州自然也好不了。事實上夔州城的富戶早在燕州疏散百姓的時候就已經跟著一起離開了,如今留在夔州城的除了家境貧寒,離開故土生存越發艱難的窮苦人家之外,只剩下不得不堅守夔州的官員自己了。
洪易萍當然也想跟著耿老夫人回京,但是她最大的難題不是吳逸楷的棺木,也不是吳逸楷這些年在夔州置辦的家業,而是她的女兒,年近五歲的吳雅琪在吳逸楷亡故之前就生了病,看著吳逸楷咽氣的時候又受了些驚嚇,當天晚上就燒了起來,這些天也不見好轉。若直接上路,她恐怕受不了。
耿老夫人可不管吳雅琪能不能受得了,她回京城是有要緊的事情,說是接洪易萍一道回京,也不過是接了她,再安排一些人陪同保護,而不是和她一起慢慢的蝸牛爬。
洪易萍無奈,但也沒有反駁,說了,耿老夫人同意拖延一兩天最好,不同意,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當即吩咐收拾行裝,準備離開夔州。而后,當天半夜,吳雅琪的奶娘抱著昏迷了好幾天,不省人事的吳雅琪,買通了后門的守門婆子,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同知府,留下一封信,說不能讓吳雅琪一路顛簸折騰,她帶著吳雅琪去求醫,等吳雅琪好了之后,就會回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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