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我是你的親姐姐，你不用這么客氣的。”一娘放下書，看著蹲在她身邊的二娘，認真的道：“我知道你覺得是我在幫你，但最終能幫你的只有你自己，如果你不能有自己的主見，也不能堅持，我也一樣幫不了你。我希望你以后也能這樣，只有自己意志堅定，才能強大，也才能越來越好。”

“沒有姐姐站出來支持我，我就算有話也說不出來的！”二娘仰頭看著一娘，低聲道：“奶因為這個，說過我很多次，說女孩家就算不能像姑姑，像表妹那樣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也不能什么都聽別人的，好的壞的都乖順的接下來。我知道奶疼我，也知道奶說這些都是對我好，可是，每次看到娘眼淚汪汪的樣子，我”

“你啊”一娘心疼的拍拍二娘，道：“找個凳子過來和我一起坐，我們漫漫的說說！”

“嗯！”二娘點點頭，帶了幾分歡喜的搬了個凳子坐到一娘身邊，一副乖乖的聽一娘教育的模樣。

“二娘，相處住幾日，我看出來了，你就是個非常乖，也非常善解人意的乖孩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你不是讓著水哥兒，就是掛著長輩，別人說什么你都不會回嘴，別人要什么，你也總能第一個發現并去幫忙。”一娘看著二娘，輕輕地搖頭，道：“我想，爹娘一定經常夸你，夸你懂事，夸你聽話，姑姑姑丈這些日子也沒少說讓笑梅向你學的話可是，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你。”

二娘有些愕然，微微的縮了縮手腳，小心的看著一娘——

“不是不喜歡你，而是不喜歡太懂事，事事顧著別人，卻委屈了自己的你！”一娘輕輕的摟著二娘的肩，低聲道：“只有受過太多委屈卻無處傾訴，時時事事被人忽視，好事總是最后一個才被想起，受了傷只能自己躲起來舔舐的孩子，才會變成這樣。被人寵愛著，被人心疼著的，天生的性格脾氣再好，也會有些小刁蠻和小任性的。”

“姐”二娘叫了一聲就忍不住落了眼淚，撲在一娘懷里嘩嘩的掉著眼淚，但就算這樣，她依舊小心的控制著自己的聲音，不敢哭得大聲，讓別人聽見了。

一娘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卻一句話都沒有再勸，她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是蒼白無用的，讓她好好的哭一場比什么都重要，把積壓在心頭不知道多少年的委屈哭出來，她也能輕松些。

二娘這一哭就哭了有小半個時辰，期間張大娘來過，通透的眼神中帶了欣慰，朝著一娘笑笑就走了；李太太來過，一臉愕然的她還不急沖上來問個究竟就被李勤衛給拖走了；幾個小的則一個都沒有露過面，不過，一娘卻看見他們的臉從門邊露出來，臉上都帶著關切。

“姐，我把你的衣裳都弄濕了”哭夠了的二娘看著一娘淚跡斑斑的衣裳，不好意思的道，在一娘懷里哭了這么一場，她心里本能的覺得一娘更親了。

“衣裳不要緊，不過你倒是該好好的洗把臉了！”一娘牽起二娘的手，到空無一人的廚房，親了水給她洗臉，看著洗過臉，小臉白凈眼睛卻紅腫的二娘，笑著道：“現在心里舒服多了吧！”

“姐”二娘撒嬌的叫了一聲，輕輕地挽著一娘的手，依戀的靠著她。

“我們回房去說說話！”一娘能感受到她的依賴，她笑著，道：“晚上你和我擠一張床，我們姐們可以躲在被窩里說悄悄話。”

“嗯！”二娘重重的點頭，不是她太單純，一娘對她稍好一點就把她給哄了過去，而是她這些年受了太多的委屈——上頭是父親給予厚望的哥哥，下頭是調皮搗蛋、母親視為眼珠子的弟弟，外頭還有不知生死、讓父母牽腸掛肚的姐姐，她在家里就是個小透明。就算奶奶張大娘能看得到她，也會鼓勵她大膽些，但那無法彌補被父母忽視的傷痛。

經常聽母親念叨著，說姐姐一娘有多乖巧多聽話多聰明多可愛的她，努力的讓自己變成母親嘴里那種聽話乖巧聰明可愛的孩子，那么做的緣故不過是希望母親能多看她一眼，父親能多夸她一句而已！

可是當姐姐回來了，她才愕然發現，自己和姐姐似乎是完全不一樣的，她怯懦姐姐卻那么的有勇氣，她凡是都聽父母的，姐姐卻那么有主見，她恨不得將自己縮在一角，讓所有人無視，而姐姐卻渾身閃著光芒，讓所有人只看到得到她

姐姐剛回來的那天晚上，嫂嫂羅麗娘可沒拉著她說姐姐，話里話外都透著一個意思，那就是怎么看自己都永遠比得上的姐姐回來了，她在這個家恐怕更沒有地位了，姐姐一看就是個享過富貴的，以前說不得還有使喚丫頭，讓她多了心眼，別成了姐姐的使喚丫頭。

可是，和姐姐住一起的這些天，除了讓自己分線之外，姐姐就沒有使喚過自己，現在還說了那么讓她心酸的話怪不得人家說長姐如母，有這么一個姐姐，真的就享有娘心疼一樣！

看著二娘帶著幾分雀躍的洗漱完，乖乖的鉆進被子等著自己，一娘心頭柔軟的一塌糊涂，她摸摸二娘略有些干枯分叉發黃的頭發，心頭冒出好幾個保養的方子來。她笑著道：“二娘，我看你好像也沒幾件換洗的衣裳，我也沒有幾件，明天我們約小妹一起去買點兒料子回來做衣裳吧！全家人都做，姑姑肚子里的寶寶也做！”

“好！”二娘脆生生的答應著，她確實沒幾件衣裳，換來換去也就那么三四套，新一點的一套都沒有——原本是有一套的，還是她定親的時候專門買的，但她才穿過一次之后，就被羅麗娘借去了，而后一直沒有還回來。

那套衣裳還是李太太給李笑梅買衣裳的時候一并給她買的——雖然就這么一個女兒，但劉小婉眼里卻只看得到兩個兒子，心里也只裝著被她弄丟了的女兒，眼皮下的這個女兒反而有些視而不見的意思。每年過年的時候，劉小婉會給她做身新衣裳，但一年到頭也就這么一套，其他的時候都是改一改自己的或者李太太送過來的舊衣給她穿。

張大娘說了幾次都沒讓她改了這個習慣，而張大娘的眼睛早就不好使喚了，針線活也做不好了，就只能攢點錢，讓李太太給她買。買的衣裳當然會更好看，也會更貴，一年能給她買一套已經是非常不錯了，再多就真是沒了。

“姐，你能回來正好！”一娘躺下之后，二娘就靠了過來，感受著姐姐那邊傳來的溫暖，道：“以后我就有姐姐護著了！”

“是啊，你以后有姐姐護著了！”一娘笑著道：“所以，以后有什么就直接說出來，犯不著一聲不吭的忍著，讓自己受委屈了！”

“嗯”二娘點點頭，而后輕聲道：“姐，你能看得出我受了委屈，你這些年肯定也沒少受委屈吧！”

“別瞎猜，姐這些年好著呢，沒受委屈！”一娘拍她一下，笑著道：“快睡吧，休息好了，你的眼睛明天早上才能好好地，頂著一雙紅彤彤的眼睛，我可不帶你出門。”

二娘閉上了眼，一娘卻怎么也都睡不著了——有耿老夫人寵著護著，她真沒受什么委屈，頂多也就是洪易萍有事無事的給她找點麻煩，說些極為尖酸刻薄甚至誅心的話，大夫人方氏雖然不喜她，卻也從來不會苛待她，不過防備心強了些，但那也不能怪她，誰讓人家養了兩個出色的兒子呢？只是

二娘乖巧懂事，是希望父母多看她一眼，而她知禮明理又何嘗不是想讓耿老夫人更喜歡自己一些呢？她心里其實是非常羨慕洪月翎姐妹的，她們可以在母親面前肆意的撒嬌耍賴，只因為那是她們的母親，是她們再怎么淘氣也不會不要她們的親娘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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