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可以躲貓兒哦。”儀姐兒一本正經的還指著那淌著水的窄小之地。
習驚鴻眼前昏花,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了下來,只怕真的要快了。
“再無別的地方可以躲一躲嗎?”他低頭看向不過只及自己腰間的小娃娃甚是不甘,難道要他習驚鴻今日真的命絕于此?
儀姐兒歪著腦袋想了一下頗為認真的點了點頭,一指身后,“有阿,有個窖洞呢,阿爹說……”儀姐兒在心中衡量了距離又對了對岳三郎曾教導過的數詞才又肯定的道,“該是一里!”
一里……習驚鴻只怕自己是五步都無法再支撐,目光只能在那露臺下打轉,他既選擇了姑且一信這小娃娃,便是已到了最絕之路。
咬了咬牙,習驚鴻握著拳稟手向儀姐兒此生第一回如此鄭重的彎下腰,“勞煩小娘子相幫了。若躲過這一回,驚鴻定以重禮相報!”
儀姐兒歪著小腦袋眨著圓圓的眼睛盯著習驚鴻,雖不太懂他話中究竟何意,但儀姐兒卻突然覺著,他似乎將他自己相托給了她?
就為著……想藏沒兒躲過要尋他之人?
這個沒兒可真躲的大啊。
一刻鐘之后,天色已暮,儀姐兒趁著月色,坐在露臺上,光著一雙白嫩嫩胖乎乎的小腳丫在水中踩踏著朦朧月影,她的左手邊放著一雙小鞋,右手邊露臺下是裝了早已經奄奄一息的三條魚的竹簍子。
上游,一葉扁舟悠悠蕩來。
儀姐兒發出一聲‘咯咯’的清脆笑聲,夜幕中,這聲笑莫名詭異。
舟上之人只見月光下的桃林岸邊坐著一個小女童,女童身無飾物,衣著樸素,只右手邊有個簍子,尚不知里面會有何物。
舟上共有四人,一個船夫,三個少年公子哥。
三人皆身著錦衣,唯有一人束發帶冠,其余二人不過與習驚鴻上下一般的少年。三人氣度并不同尋常,兩個站在船頭,一個和船夫站在船尾,目光探尋著河中岸邊,像是在找著什么意料之中的東西。
三人氣度形容上看來顯然都身世不凡,至少也是非富即貴。
儀姐兒雖也來過過幾次桃源集會,但如今也不過才五歲,更稚年之時之事記得尚淺,記得的也不過那些藏沒兒或是哪個漂亮娘子,月光下便覺得這等事很是稀奇,腦中只又想到了岳三郎曾講過的那些鬼鬼怪怪。
恍然間,那舟已到了跟前,船頭兩個跳下了岸,一個落腳在了竹簍邊,低頭就去看,另一個‘碰’一聲跳在露臺上,顛的儀姐兒小身子一抖。
“小娃娃,你是誰?這么晚怎還在這里?你可曾見過河中有什么東西飄過?或者……什么人?”
落在露臺上的少年一身墨衣,低頭問話之時已從懷中摸出二兩碎銀塞到了儀姐兒手中。
木板下躺在水中已渾身濕透的的習驚鴻自然也聽到了此問,他甚至感覺到就在耳旁有雙腳正走來走去。
習驚鴻已徹底的隱沒在了黑暗中,比一般男孩兒抽身又快又高的他的身量并不是孩童那般輕巧易躲,他能躲下的法子唯有淌在水中。雖已快入夏,但夜晚的河水依舊冷的他渾身發顫。
這一片桃林,他能所到之處,他能所藏之處,竟真的只有這里,想他習驚鴻往日里如何囂張橫行,如今竟屈身于這木板之下,還身重麻痹之毒,被扔在河中險些溺亡,若不是自己裝樣順流遠了才掙扎著露出了頭,到了此處又爬上岸,只怕早已魂歸他鄉!
冰冷河水中,所幸的是還有一些水草掩蓋,他身上所穿衣物太過白凈,在夜色中反顯突兀,有了水草遮擋倒也能藏得全部。
習驚鴻冷冷的盯著頭上甲板縫隙中的那雙腳,如同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只眼中沉黑無比的恨意滔天的淹沒著他的怒意,河水拍打著他,如醍醐灌頂一般恢復理智和清醒。
“呃,怎么是死魚!”查看簍子的少年郎嫌惡的捂著口鼻立即站的遠了去,只露臺上那個還在打量著儀姐兒。
儀姐兒總算明白過來眼前的也都是和自己一般的人,有些遺憾的攤開小手,看著躺在手掌中的那二兩碎銀一臉驚異,“這是銀子?我是儀姐兒,桃源河邊桃子村人。我在這里等我阿爹,阿爹捉魚又去打獵,儀姐兒守魚。”
儀姐兒回答的有條有紊,倒不像個五歲的孩童了,只她說的又十分在理,簍子里的確是魚,不然她自己這般年齡又如何會捉魚?
“咦?桃子村?我倒曉得,村子里不是自有一口池塘,便是這桃源河順著這小溪流去,村民們只在那網魚吃,怎么特意來這桃源河?”撐船的船夫講著桃源河一帶的鄉音,該是這三個少年賃了船又雇了人。
三個少年統統向儀姐兒往來,儀姐兒不慌不亂眨巴著眼睛一臉天真,“那伯伯你可不知桃子村池塘今年少魚,我阿娘懷了弟弟,正是想吃,阿爹疼我阿娘呢。”
確實魚少,家家戶戶近來都幾乎沒得魚吃,茶娘又饞,只岳三郎每日不忙到日暮西山不歸家來,儀姐兒也不會想盡了辦法跑來這里想要捉魚給茶娘吃。
那船尾束了發的男子有些不耐的催了露臺上的少年郎一聲,“只問那緊要之事!”
儀姐兒轉了轉眼珠伸手將手中阿堵物又遞了出去,“阿爹阿娘說不能無故受他人錢財,儀姐兒來時并未瞧見過什么河中飄過之物,除了我與阿爹更是無人來過這河邊,不能幫的忙,儀姐兒無功不受祿,不能要。”
小人兒歪著小腦袋,睜著圓圓的大眼睛,小臉白嫩胖軟,只叫人覺得實在可愛,又怎會疑她這般鎮定自若、天真無鞋、一本正經的正在撒謊。
甚至三位少年郎都頗為詫異這鄉下女童教養的竟是這般出人意料,這世上竟還有不愛銀子之人,還是個小女娃,也興許是她太過純凈還不懂銀子的好處,也或許真是那有志氣之人,人小卻不可小覷!
那跳的遠遠的少年郎巡查了一番后對那床上之人道:“確實只有一男子腳印,到這露臺下便消失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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