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姐兒統起了個大早，曉得要去燒香拜佛進廟，自個兒便將最好的一套以上扒了出來，如今茶娘倒也不拒著她了，本就想著找個時機去鎮子或干脆去南鄰給儀姐兒再做幾套好的，所以便是如今穿那從前的壓箱底兒，茶娘也是沒得阻她的。

儀姐兒歡歡喜喜的穿好了衣裳同裙子，又自個兒扎起越扎越好的一個圓髻豎在頭頂，本還像個道姑，戴上鴻哥兒給買的絹花兒，立時便不像了，生動可愛的更像那畫中的娃娃，惹人喜愛。

儀姐兒這一身出來門叫蓮姐兒瞧見了，好不羨慕。

儀姐兒去拉蓮姐兒的手道：“姐姐，阿娘說給我買新衣裳呢，也給你買！”

蓮姐兒咧著嘴才笑了，她倒是個容易滿足的，幾句話都能哄住，桃姐兒在一旁搖頭嘆蓮姐兒的傻，再看儀姐兒渾身穿戴，便是她也覺著羨慕。

二姨如今到底只有儀姐兒這一個，倒是真心待她。看那脖子上戴的紅繩，她也拉出來瞧過，可是塊成色好又十分漂亮的玉佩，還有那手腕上的金鐲子！一個女娃娃，不過五歲，竟然戴金鐲子！桃姐兒心里冒酸，自個兒也該論親了，也沒得這種好事呢！她同蓮姐兒身上說穿的衣物，莫說儀姐兒那樣的料子了，便是身上沒個補丁便也是值得高興的。

桃姐兒不愿出門去，雪娘也懶得勉強于她，于是留她在家中給何老爺做飯，余下的梁氏便帶了雪娘同蓮姐兒母女，茶娘同儀姐兒母女，共五人，還賃了個牛車來，一大早便出發去正覺寺了。

因著茶娘的肚子，所以牛車走的十分的緩慢。到了正覺寺，也正是吃齋飯的時候。

梁氏最是善男信女，十里八鄉的，哪家寺廟的和尚統認得她，她自家供了佛，又日夜點燈朝拜，明明大字不識卻偏會念經看佛文，便是這些和尚統說她與佛有緣。

見著她，立即便有和尚先領著他們去了飯堂，茶娘覺著不好，還低聲問梁氏，“阿娘，可要拜了菩薩再來吃飯？”

梁氏雙手合十跟在和尚后頭，聽著茶娘這番問話自個人一笑，轉頭才道：“雖五谷不食便去朝拜更為尊重，但咱們來了寺廟正是齋飯開齋之時，這本乃菩薩指引，又有高僧想請，若拂意反為不重！”

茶娘立即也雙手合了十，再不敢多問一詞，儀姐兒根在一旁瞧見茶娘的動作也跟著合起一雙小手，一串大的小的跟在梁氏后頭進了飯堂，反倒惹眼好笑。

齋飯不過青菜豆腐和大米，儀姐兒湯泡了米，吃的倒香，茶娘便只叮囑了她一聲莫要剩了碗底，她便吃得干干凈凈，很得在廚房里的胖和尚夸贊，便是蓮姐兒統比不上她的乖巧。

吃罷了飯，梁氏自行領著茶娘和雪娘又去購買了香燭和黃紙。從四王廟的四大天王拜到大雄寶殿釋迦牟尼，一路虔誠，一路燒香朝拜。茶娘因著來時路途勞頓，梁氏怕出了岔子便請示了和尚，大和尚朝著茶娘拜了一拜還道怕她沖撞了神靈，便叫儀姐兒代跪，一路便跪了上去。

正覺寺是南鄰縣里四大古廟之一，雖深藏鄉間山野，但佛緣卻是很靈，又有數十和尚坐鎮，來此朝拜燒香，求簽問卦的善男信女不乏少數。

茶娘也求了一簽，卻是儀姐兒跪著搖的。

一簽出來遞給大和尚解簽時，大和尚合著手便道：“此乃上上簽，施主如魚得水。忽朝一信天下墀，寶貝船裝滿載歸。若問前程成底事，始終應得貴人提。此簽乃功名成就之象，凡事進身大吉，心想事成。欲問功名，貴人得遇，更增福慶，財祿廣進！此上簽，已是多年未曾有人搖得，這姐兒倒是好福氣的！”

大和尚也不由得摸了摸儀姐兒的腦袋，儀姐兒歪著腦袋笑個不停，一旁的茶娘同梁氏皆甚是歡喜，茶娘摸出二兩銀子來供了香火錢，這才歡喜的徹底放下心中憂慮。

雪娘倒也搖了個中簽，雖沒得大歡喜，倒也沒得大禍悲。

一行人至天黑才歸了家，茶娘覺著肚子不痛快，躺了兩天才又好些。

而梁氏卻被嚇得有些驚慌，茶娘算著日子倒也真個快生了，岳家那邊拆了房子要修新的，便是十有要在這娘家生哥兒的，何老爺同梁氏統沒得甚個意見，家中并無親兒，一個何大郎更是說不上話，何氏老兩口便只有這么三個姐兒，如今茶娘又要有出息了，他們那里會真個為著名聲攆人？便是岳三郎沒得出息，他們便也是要收留茶娘生子的。

于是，這邊也緊密的預備起茶娘的生產之事，梁氏早尋好了產婆，茶娘又想到趙二郎，倒時只得央了岳大郎跑快些再將那趙二郎請來。

只茶娘養著養著，肚皮倒是越來越大，卻不見動靜，滿了數，又包了十多天才忽的發作了。

正是七月初二，一大早，茶娘吃了碗油騰騰的油醋面，又梳好了頭，忽的便發作了。

她倒是冷靜，只指使了儀姐兒出去先把梁氏叫進來，等梁氏進來之時茶娘已倚靠在椅子上動也動不了了。

她一聲重一聲輕的喘著氣兒，看見梁氏便喊了聲，“阿娘我怕是要生了”

梁氏一看已經淌到地上的水，立即臉色大變，拍著退喊了一聲：“我的茶姐兒呢！雪娘！雪娘你快來，你妹妹要生了，你快去請產婆呢”

茶娘立即被扶到了床上，雪娘進來看了一眼，趕緊轉身衣裳都沒換便去請產婆去了，何大郎早就聽了茶娘的交待，也趕緊穿了鞋就出門要去桃源河通知岳三郎，還要請那趙二郎！

儀姐兒站在門口已經殺了樣，桃姐兒同蓮姐兒進來要拉她走，她腳不能移，站在門口傻了神動也動不了了。

梁氏回頭呵了桃姐兒一聲：“還不快去燒水？”

桃姐兒嚇得一個哆嗦，再不拉儀姐兒，只將蓮姐兒帶走。

而儀姐兒，傻愣愣的站在門口，瞪圓了眼睛看著茶娘在床上哀嚎連聲，一聲聲的喊著，一把把的抓著簾帳，那痛苦模樣又可憐又恐怖，想到平日里溫柔的阿娘，此刻的茶娘叫儀姐兒覺著有些害怕，癟嘴想哭卻又沒得敢哭，正這時梁氏又喊了一聲：“儀姐兒，快將門關上！你阿娘就要生弟弟了，萬萬不能見風！”

儀姐兒哆嗦著小手將門關上，卻依舊沒得出去，小人兒自個兒站在門后，眼淚汪汪的望著阿娘不知如何是好，正是手足無措時，雪娘將產婆帶了進來。

(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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