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是唐長安城大明宮中的第三大殿,是內朝殿堂,群臣在這里朝見皇帝,稱為入閣,地位次于其南的外朝正衙含元殿和常朝宣政殿。古訓日:含元殿,正至大朝會則御之。次曰宣政殿,謂之正衙,朔望大冊拜則御之。次北紫宸殿,謂之上閤,亦曰內衙,奇日視朝則御之。
換句話說,皇帝召見她竟然是在朝會。而辛夷原本以為,無論是自己的身份還是自己驚動皇帝的事件,最多在上書房之類召見就可。
一旦牽動了朝會,就不再是“召見”,而是“國政”了。
辛夷這邊在胡思亂想,那邊辛芳和殿前太監就爭吵起來了。皇帝口諭只召辛夷,如今多了個辛芳,殿前太監板著臉并不敢放她進去。
“還請公公通融。皇上雖只召見家妹,但民女念著家妹言行失當,沖撞圣顏,這才大膽陪同。還請公公向皇上通傳。”辛芳俏生生的行禮,語如鶯啼。
太監高傲的一抬下頜,鼻孔朝天道:“辛大姑娘,你可知你腳下的是哪兒?是紫宸殿!是皇上召見群臣,商議國政的地方!咱家不過是條看門的狗,這主子沒發話,做奴才的哪里敢多放一只蒼蠅進去?”
辛芳聽得太監隱隱將她比作蒼蠅,臉色不由青了青,她正要還爭辯什么,辛夷一把攔在了她面前:“民女乃是辛岐六女辛夷。公公有禮了。”
太監一聽辛夷的名字,臉上立馬堆出了笑意,甩著拂塵打了個欠兒道:“姑娘便是皇上點名召見的辛夷姑娘。果然是名不虛傳,才色出眾,那天上的嫦娥都比不上絲毫兒”
辛夷一挑眉,及時打斷了太監的長篇大論:“還請公公聽民女一言。民女初次面圣,恐有失當,這才請長姊陪同。還請公公通融。”
“這個”太監眼珠子咕嚕嚕轉了幾圈,便大有深意的低笑道,“可以倒是可以不過萬一皇上怪罪下來”
“自有民女承罪。”辛夷欠身一福,“是民女執意帶家姊進殿,和公公無關。此乃民女一點小心意,請公公喝茶聽曲兒了。”
說著,辛夷不動聲色的拔下發髻中的珠釵,塞到了太監的懷里。那太監眼力勁兒極快,立馬兜住四下環顧了一圈,見無人發現,才藏到袖籠子里。堆著油光滿面的笑,挺直了身板如公雞般叫起來。
“辛岐六女辛夷覲見”
殿門轟隆隆一響,被從內打開。龍涎香混著卷軸的熏香瞬時溢出來,帶著股厚澤又安靜的冷氣兒,壓得還站在門口的人就心尖下沉。
辛夷深吸幾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還沒邁步,身側辛芳幽幽的聲音傳來:“我原以為,六妹妹是不愿我進去的。”
辛夷頭也沒回,淡淡應道:“二姐姐,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六妹妹這是什么意思。”
“讓二姐姐隨我進殿,那自然是有條件的。我和二姐姐雖有私怨,但終歸都是姓辛。此番召見,兇多吉少。彼時皇上問我話,二姐姐多幫襯番,妹妹就謝過二姐姐了。”
這是辛夷在看見紫宸殿后瞬間做出的決定。紫宸召見,類同國政,那么此事就非同小可。就算她和辛芳有私怨,但終究都是姓辛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哪怕力量微弱,她也最大可能的需要自己的援軍。
棋局之中,只有永遠的利益,絕無永遠的仇怨。
辛芳沒有說話,似乎在沉吟。辛夷轉身,親昵的拍了拍辛芳的手:“二姐姐。若皇上圣顏一怒,無論姐姐再身居高位,整個辛府都得為妹妹搭進去。姐姐也別以為我會拼死護著辛府,辛府這么些年怎么待我的,姐姐比我更清楚。我雖是辛家人,但怨多于恩。而現在,辛府的命就捏在我手上。不對,是姐姐和我手上。該怎么做姐姐慣來識大體,妹妹就不多嘴了。”
辛芳見得辛夷莞爾溫婉,如同情深義重的姐妹,然而那眸子深處,卻絲毫沒有笑意,甚至是一片死寂的涼。
“六妹妹果然變了個人。”辛芳垂下眼瞼,退后一步,跟在了辛夷身后,“我如何做,都是為了辛府,也只會為了辛府。辛氏長女,義不容辭。榮辛氏之人,我可做牛做馬,害辛氏之人,我必不死不休。六妹妹記得這點就好。”
辛夷像沒聽到般轉過頭,平靜的撫平襦裙,整理儀容,最后踏入了朱紅紫檀的高高門檻。
殿內安靜無比,龍涎香撲鼻。辛夷趨步而行,裙擺如水劃過大殿的金磚。她沒有抬頭,只余光瞥見兩旁鱗次櫛比般的官吏袍腳。依次閃過五品朱,四品緋,及至三品以上的紫,前方已能看見寶座臺的金漆丹壁。
辛夷沒有絲毫凝滯,立馬斂裙,跪倒,叩首至地,三拜九叩,一連串動作行云流水。
“從五品著作郎辛岐六女,民女辛夷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
隨后,身后也響起了辛芳拜見的聲音。辛岐的額頭擱在地上,縱然是夏日炎炎,大殿金磚卻有股涼氣直往她眉心鉆。
半晌,龍椅上皇帝的聲音才緩緩傳來:“朕只召見辛夷一個人,怎么還跟了個來?”
太監還來不及回話,辛夷就當先一拜道:“回稟皇上。民女出身寒微,恐沖撞圣儀,這才請嫡姊陪同,以時時提點,勿損家風。民女私自做主,還請皇上恕罪。”
“呵呵,你倒是想得周全。”龍椅上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辛夷保持著跪拜的姿勢,眼前的光潔的金磚地上映出巍巍丹壁,似乎是通往人間至尊的鮮花大道。可是,也僅僅是似乎罷了。
“回稟皇上。紫宸召見,類同國政,皇上圣意都如此周全,民女不敢不周全。”辛夷沉了口氣,再次朗聲道。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嘶”的倒吸涼氣聲。連辛芳都剎那變了臉色。所有人都沒想到,一個五品府邸的庶女敢這么和皇帝回話,若不是真傻,那就是嚇傻了。
龍椅上的皇帝沒有應話,辛夷卻還是本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在試探。試探皇帝將此事拔高到國政的高度,是因為涉及人的身份。他要顧忌那個人的臉面,無論他自己愿不愿,這架子都要給足。
朝堂險惡,孤女難保。她不是膽大包天,而是夾縫求生。她不能再死第二次,哪怕這種可能,她都要不惜一切的扼殺。
(天津)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