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岐早就氣得扯斷了數根胡須,疼得倒吸口涼氣:“嘶——六女,你可聽明白了?家丑不可外揚,我等暫時會想辦法瞞住此事,但前提是你要誠心悔過,自陳己罪!兩個選擇已是看在血脈的面子上,大大的輕罰開恩,你只有從中選一,否則,也別怪我不顧父女情面!”
辛夷的眸色涼了涼。只有兩個選擇,她卻都不愿,看來路被堵死,她也只能硬扛到底。
辛菱走上前來,伸出兩根玉指捏住辛夷下頜,笑意愈濃:“六妹妹,如何?這心尖上的痛,是不是比身體上的痛,更甚百倍?血債血償,我不是要割你的肉,而是要你滴心頭的血。”
女子的話陰戾詭異,聽得人心驚。然而辛夷只是從容抬眸,淡淡道:“五姐姐好計謀。不過我這血滴的,至少有個緣由。不似五姐姐,都滴了數日了,卻連回響都沒有。”
聽得辛夷嘲諷她在佛寺門口喚圓塵,而圓塵根本不見她的事,辛菱的眉梢狠狠地抽搐了下,她一把松開辛夷,力道之大讓后者的下頜都起了紅印子。
忽的,辛周氏有些埋怨的聲音傳來:“六丫頭,你的選擇呢?莫再想著拖延時間了,變數不會有,他招也不會有,若作抵抗都是徒勞而已。你只有兩個回答,一或者二。”
辛夷將視線轉回辛周氏,她看著后者蹙起的眉間,遺憾的眼眸,心底忽的平靜無比。好似有那個人踏云而來,喚聲“卿卿”亂妾心,那樣風華的眉眼,那般繾綣的情義,她便為自己莫名的犯傻找到了理由。
只因為是你而已。
可以橫掃千軍萬馬,可以仗劍逆天改命,只是因為一人而已。情有獨鐘,在一獨字,取得三千瓢中唯一的一瓢,總要有烈焰焚身刀山火海的勇氣。
“回祖母的話:除非有另外選擇,否則兩個選項,孫女都恕難從命。”辛夷清亮的回答震驚了場中所有人。
“當真?”辛岐又驚又怒地上前一步,眉間寒氣幾乎凝成實質。
“當真!”辛菱也不禁上前一步,唇角浮起得意的淺笑。
“當真。”辛夷又重復了次,堅決得沒有絲毫改口的意思。
辛周氏愣了半晌,見辛夷始終眉眼坦蕩地直視自己,她不由長嘆一聲:“六丫頭,老身說的是只有這兩個選擇。什么兩個都不選,這討巧的法子可是不算數的。罷了,就罰你跪在宗祠門口,向辛氏先祖告罪。等你腦袋冷靜下來,做好選擇了,再來告訴老身。都散了罷。”
言罷,辛周氏頗是倦怠地捶了捶腰,便獨自轉身離去,竟是再未看辛夷半眼。
辛岐冷冷地瞪著辛夷,威嚴地負手道:“六女,可聽明老太太的話了?待你做出或一或二的選擇了,才撤了你的禁足;若是沒想出,那就一直跪,跪到你想好了為止!”
“女兒明白。”辛夷淡淡地點點頭,小臉并沒有太多波瀾。比起其他的懲戒,禁足簡直是輕車熟路。
辛岐又環顧場中諸人,提高了語調:“若有人膽敢私自探望辛夷,當即打出府去!只允蕉葉每日送去飯食!散了罷。”
諸人七零八落地應了,夾雜著幸災樂禍的笑聲。六姑娘出人意料地是這般倔性子,只怕后續還更加精彩。
辛岐扶著辛周氏離去,諸人也陸續告辭,不到半刻,宗祠就安靜下來,只有秋風吹得幾片枯葉刷刷翻滾。
辛夷依然跪在地上,辛周氏的罰令是“跪在宗祠,告罪先祖”,也就是在她做出選擇前,得一直跪著。
四周聽不到一絲人聲兒。祠堂里的先祖牌位,泛著幽幽的烏光,秋風穿堂而過,吹得那香燭經幡呼啦啦響。白慘慘的秋陽似乎也暖不了此地,陰冷的潮氣散發出一股鬼氣兒。
宗祠的屋檐角下,許是打掃的小廝偷懶了,竟結了只蜘蛛網。一只孤苦伶仃的蜘蛛費力地扯著蛛絲,在秋風中晃來晃去。
辛夷就盯著那蜘蛛出神。
她的膝蓋已經開始發麻了,而四下悄無人煙,她完全可以起身來坐著躺著,也決計不會有人發現。但她偏偏就不愿。
這是死板,也是她的傲骨。既然“錯”認得堂堂正正,那么“罰”也要罰得堂堂正正;那個“是”字應得沒含糊,那么“罰”也要受得沒含糊。
她辛夷不是善人,但也絕不是小人。
棋局紛紜,人心詭譎,她只求一片冰心,俯仰無愧。
辛夷就這么煢煢地跪在祠堂門口,秋日的寒氣從地磚上浸上來,透過膝蓋直往她體內竄。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直到暮色降臨,辛夷發覺自己的腿都沒知覺了。秋陽漸沉,寒涼愈重,冰得她的膝蓋一陣陣刺痛,饑餓、疲倦、孤獨齊齊襲來,讓她的視線有些恍惚起來。
兩個時辰,三個時辰……
夜幕沉沉,秋空無星,忽地刮起了飚風,落葉卷著塵土撲楞楞打在辛夷臉上,痛得她滿臉愁苦地緊閉眼,那飚風越刮越烈,她幾乎呼吸困難,只得大口大口喘氣。
辛夷依然跪著,姿勢一絲不茍,和最初沒有太大區別。
可老天爺好似格外嚴苛,飚風刮了半個時辰,豆大的秋雨淅淅瀝瀝地就打下來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十場秋雨穿上棉。雨水瞬間將辛夷衣衫淋透,寒意氣勢洶洶地浸入,尤其是她的雙腿已經完全泡在了雨水里,隱隱見得膝蓋都被泡得發白了。腹中的饑餓,渾身的傷痛,還有從每個毛孔侵入的寒意,折磨得辛夷臉如金紙,嘴唇烏青,渾身像篩子樣抖。她努力地掐著自己,迫使自己保持清醒,可意識已漸漸不聽使喚。
終于,也不知過去多久,辛夷忽地渾身發軟,眼前一黑,驀地直直的往地面栽去。
濺起巨大的一朵水花。
朦朦朧朧中,辛夷聽到有人在喚自己,可是她眼皮發沉,根本就睜不開,只能任人擺布。
那人見她沒反應,拿手在她額頭上擱了會兒,低聲驚呼“燒成這樣了!”,旋即,他將辛夷攔腰抱起,疾步走入宗祠內的廂房,輕手輕腳地將她放在榻上。
屋內似乎眨眼間又多了些人,他用威嚴又清貴的聲音連連下令,卻又刻意壓低了語調,生怕吵醒辛夷。
“影十一,尋個火塘來,還有幾床暖和的被子。”
“影十七,按本公子寫的方子,立馬去抓藥。要最好的藥材。”
“影十九,拿套干凈衣衫來,給她換了濕衣……咳咳,你親手來。你是女子,到底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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