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方到底是誰?小哥哥可有想法。”辛夷湊近前去,暗暗壓低了聲音。
她確定有第三方插手,那這個局就變得復雜了。她和辛栢成了那一方的棋子,對弈者會怎么處理棋子,實在是沒有太多仁慈的余地。
而關鍵是,直到現在,她都不肯定第三方到底是誰。這無疑是摸著石頭過河,蒙著眼過懸崖,一不小心就要栽個粉身碎骨。
辛栢的眉間忽的凝重,有脈脈夜色在他眸底翻涌:“我不確定。但有個直覺,這個第三方和當初你嫁盧婚事的背后操縱者,是同一個人。他的靶子,便是五姓七望之首的盧。”
辛夷的心頓時一陣猛跳。
她下意識的起身關好窗子,又確定屋門已掩好,才躡手躡腳回到榻上,聲音又兀自壓低了幾許:“李景霆?”
辛栢指尖玩弄著枚棋子,半晌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看辛夷,就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里,眼眶下的青黑又濃了幾分,太多的算計太多的思慮把他的腦海塞得死死的。
良久,直到辛夷都快自顧自擺弄完一盤棋了,辛栢才幽幽開口:“阿卿心里明白就好。其余的,卻也不用多擔心。他用是用了我的局,但并不會對你我如何。”
“小哥哥如此確定?”辛夷眉梢微挑。
同時陷入他人的局中局,那么如今她和辛栢,勉強可算是一條繩上的蚱蜢。那她也不怕把話說明白了,更不怕辛栢有半句謊言。
那個蒙在霧里的第三方,那個設下局中局的第三方,瞧著辛栢眼眶下的青黑,只怕他比自己憂心更甚。
棋局里,怕的不是輸棋,而是輸了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因為還有第四方。”辛栢的語調愈的發沉,每個字都宛如從齒間迸出,“出了那么大的事,第四方遲遲未落子。這種觀望是最可怕的。所以,李景霆不會多生事端,不然連他自己,也會成為第四方的獵物。”
辛夷一愣。
這下她倒是糊涂了。
第三方都還是“直覺”,如今又跳出了個“第四方”。而看辛栢驟然攥緊棋子的指尖,這個第四方只怕更加棘手。
局中局,連環套。棋局之中,棋子算棋手,棋手算棋子,不到最后一刻,甚至到最后一刻,都不會明白誰是螳螂,誰是黃雀。
“這個第四方?”辛夷抿了抿唇,實在是忍不住好奇發問了。
“對,第四方。”辛栢眉梢一挑,攥住棋子的指尖力道緊得,都有些輕微的顫抖,竟不知是怕的還是怒的,“那是李景霆真正的對手。也是最可怕的弈者。別看我們怎么折騰,在他眼里,也不過是戲臺子上鬧得歡。他躲在深不可測的暗夜里,發亮的眸子已經盯好了每個獵物。時候未到,他不會出手,但他一旦出手,便是風云色變。所以,他的動向不明前,李景霆只能隱忍,謹慎又謹慎,能贏一步就算一步。”
辛夷越聽越糊涂了。眉毛鼻子都難得的蹙成了一團。
辛栢像在說故事,而這故事講得,還比街頭那唾沫橫飛的說書人更玄乎。就算辛夷知道他沒有說假,但她實在也聽不明一二。
似乎也覺察到辛夷的迷糊,辛栢抬眸一笑:“罷了。這些就不是阿卿可以明白的了。阿卿才堪堪進入這天下棋局,連第三方都還要應對,哪里有精力管第四方的。”
辛夷點了點頭,心下倒也沒多少喪氣,反而添了分平靜。
飯一口口吃,路一步步走,棋局更是要一子一子落。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險,越靠近中心的地方越是盤根錯節。
現在,還不是時候。不是她辛夷走到那一步的時候。
忽的,一聲清響傳來,陡然打斷了辛夷的思緒。
原來辛栢兀地落下了指尖的棋子,落在了最中心也是最普通的天元上:“真正的棋局才剛剛開始。阿卿,可不能再走錯一步了。哪怕錯半步,也可能滿盤皆輸。”
辛夷才剛平靜下去的心緒又猛地一跳。
辛栢這番話,透著股古怪。讓她不由的接口:“小哥哥這是什么意思?”
辛栢忽的眉眼彎彎,眉梢泅起抹溫柔。那是十余年最疼愛她的小哥哥的笑意,是她曾經無比眷念卻日漸陌生的笑意,好似日益忘記的夢又浮現在眼前,美得太過不真實。
“阿卿,以后的棋都該你一個人下了。不能莽撞,不能感情用事,輸贏尚可定論,但前提是保好命。還有切記不可談信,除了自己,誰都不可輕信,包括那個棋公子……”
辛栢絮絮叨叨,眉眼溫和。好似一場春日午后,桐花如雪,他作為即將出門遠行的兄長,本想與妹妹一番告別,卻看著那拿被子蒙著頭,舍不得親自看他出門的妹妹,浮起了寵溺又無奈的笑意。
“哥哥走后的日子,不許和爹娘拌嘴,少吃些甜食,小心壞牙。不許和鄰家的小公子哥兒打架。要聽私塾先生的話,好好念書好好摹字……”
他說著這般日常又瑣碎的話,不厭其煩地囑咐著妹妹一點一滴。生怕在他離后的日子,他心愛的妹妹有一點的皺眉頭,一點的受委屈,甚至是壞了半顆牙,都會讓他千里牽掛。
這是太過溫柔的話,卻也是聽得人心涼。
好似尋常三春山花爛漫叢中,藏著的萬骨墳塋場。
辛夷鼻尖猛地發澀:“小哥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哥哥能有什么意思。”辛栢伸出手來,想若兒時那般,輕撫辛夷的腦門頂兒,卻又似半途想到了什么,手兀地垂了下來,“棋局開始,大變將至。不過是作為兄長的,提點妹妹一句:路難行,便提燈而行。棋難下,便仗劍而往。”
“小哥哥,你何必如此……你知道,已經回不到過去了。說著些容易讓人迷心的話,又是什么徒勞……”辛夷壓抑著鼻尖的澀意,語調有些不穩。
從她被盧家退親后,辛栢便殺心起,匕首現。而后隨著棋局的漸行,辛栢更透露出他瞞著辛夷的重重隱秘。
從此,再不是從前的小哥哥,而是棋局中的“辛栢”。
回不到過去了。
棋局一開始,便揭開了面具,再是偽裝也多了分猜疑。如同翻開那華彩錦繡的袍子面兒,底下卻是一群腐爛的虱子。
她不愿,卻不得不親手揭開。因為她也有,不得不絕然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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