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嗔怪的瞥了綠蝶一眼:“逃避戰亂,人之常情。錯的又不是他們。再說長孫已經覆滅,辛府還沒有獲罪,我的婚約尚有效。實在是讓人提心吊膽,日日都牽著心。那些奴才能回來幾個都還難說,你倒提前立下規矩了……好了好了,趕緊把最后的艾葉買了,早早回府去,省得日頭兒毒起來了。”
綠蝶撅著小嘴,心下萬分委屈。但見著自家姑娘不計較,她也只得翻了話頭過去:“出府前,大太太囑咐了三樣東西:縫香囊、包粽子、掛艾葉。如今還剩最后一樣。奴婢自己去就好。姑娘就在那邊茶樓坐坐,歇歇腳程。”
辛夷喘了口氣,瞧了瞧初夏愈發璨爛的日光,不由點點頭:“也好。你快去快回。我在那廂茶樓等你。”
綠蝶應了離去,辛夷剛轉身要去茶樓,忽看到地磚的日光投下一片陰影。
“何人——”
辛夷心中猛跳。然而話頭隨之被掐死在了喉嚨里。
比瞬息還短的時間。她只覺得后腦勺一陣鈍痛,旋即眼前就變為了一片漆黑。
當辛夷再次睜開眼時,觸目是粗糙的木板,還有最上方的一個透氣孔。她渾身都被繩索縛住,身體隨著木板上下顛婆著。
四周聽得馬的嘶鳴聲,車轍的咕嚕聲,小廝吆喝著趕馬的駕駕聲。從透氣孔飄進來的柳絮零零星星,已經夾雜了黃沙。
被劫質了。(注1)還被囚禁在大箱篋里,以馬車載往某處。
這個念頭劃過的瞬間,辛夷就冷靜了下來。再不清楚對方是誰前,她不能亂了陣腳。至于趕車的小廝估計就是跑腿的,反正最后都是殺人滅口,算不得太多數。
從透氣孔透進來的日光判斷,已經是黃昏了。辛夷深吸一口氣,長安的脂粉香已經很淡了,倒有股夾著柿子酒并胡餅的羊膻味。
馬車正駛出長安。方向是西。辛夷做出了初步判斷。
忽的,箱篋的一塊小木板被打開,遞進來一卷胡餅并一皮囊清水,小廝的聲音響起:“吃點?”
辛夷看了那吃食半晌,并沒有接,反而不卑不亢道:“本姑娘要出恭。”
箱篋外響起了竊竊的議論聲。良久,箱篋被從上打開,顯出個中年婦女的腦袋:“出來罷。俺陪你去。”
出恭只是正常不過的借口。就算不能逃跑,也能出箱篋外看看局勢,再做對策。
然而當辛夷爬出箱子,回頭觀望時,她才發現事情沒有那么簡單。
載她的是普通的馬車。車上幾大箱長安絲綢,并幾大麻袋香料,趕車的是一個中年漢子和一個中年婦女。看上去就是尋常的關中小商賈,夫婦二人結伴,做些西域的買賣。
最讓辛夷心驚的,是那漢子并婦女。漢子容顏普通,滿面風霜,一雙眸子卻是如沉睡的鷹隼,含著隱晦的寒光。而跟在辛夷身后的婦女,腳步聲幾乎不聞,行走間悄然無聲,若是此刻她手中持刀,則刀架在了脖子上都很難發覺。
辛夷收斂回目光,心底騰起抹涼氣。
影衛。這兩人不僅不是商賈,甚至不是普通的劫匪,而一定是影衛。只有最訓練有素的暗夜之梟,才有這般渾然天成,收斂至無形的壓迫感。
辛夷迅速出恭完,在走回馬車的途中,她又微微抬眸四顧。依稀見得東邊長安地界碑,官道上漢人少見,各色目的胡人趕著駱駝來來往往,鼻尖一呼就是半打黃沙。
這再次印證了她的猜想。馬車已經出關,朝西邊行駛。而西去的隴西,是如今大魏和盧家交戰的地帶。
辛夷忽的有了不妙的預感。然而還不待她多思,中年婦女幽幽的聲音就從身后傳來——
“被縛住了翅膀的雞鴨絕不掙扎,因為只會死得更快。辛姑娘是聰明人,可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
說得從容的語調,藏著壓抑不住的戾氣,甚至那粗布麻衣下的匕首已在蠢蠢欲動。能帶活人便活人,若活人帶不來,便帶頭顱來。這是影衛間的一條不稀罕的法則。
辛夷心底的涼氣愈濃。
她沒有應答也沒有爭辯,只是不動聲色的藏斂好臉上每一絲表情,然后淡淡地走回了馬車,自己鉆進了箱篋里。
“駕——”中年漢子一聲吆喝,鞭子震碎陽關的夕陽,馬車便悠悠駛出。
接下來的幾天,辛夷的日子就是在箱篋中渡過。
每到飯點,那大漢給她遞進來吃食,要出恭臨時停車。其余所有時間都被困在箱篋里,不見天日,手腳綁縛。若是入夜,就臨近尋個客棧休息,那身為影衛的中年婦女寸步不離,將辛夷看得死死的。
辛夷一路沉默不言。知道二人都是頂尖的影衛后,她不奢望自己能逃脫。再說馬車已經駛出關中,進入隴西地界,人生地不熟的,她更沒法子尋求援助。
她只能像個傀儡般,被劫往魏盧交戰的隴西。
在第十日的傍晚。馬車的前方出現了軍營。
大漠孤煙,駝鈴聲聲,一輪紅日在沙丘的尖兒將墜未墜。那軍營綿延無盡頭,恢弘的羊皮帳如星子,來往的巡邏將士似黑壓壓的螞蟻,最中央的大軍帳旁,豎著根十丈高的軍旗“盧”。
馬車在中央大帳前停了下來。
旋即,馬車外傳來大漢恭敬的稟報聲:“辛氏帶到了。請大都督示下。”
“大都督有命:直接帶往西帳。”回答的是個副將。
“遵命!”大漢話音剛落,箱篋的蓋兒猛地被掀開,中年婦女像提小雞仔般,將辛夷一把拽了出來。
辛夷的腳踝磕在箱篋邊緣,頓時裂了口子,血流如注。可她還沒站穩,眼睛便被塊黑布蒙上,耳畔是中年婦女森森的聲音:“此地乃盧家軍營。辛姑娘縱有天大的本事,也別奢望在人家老窩里,再翻出什么波浪來。”
辛夷依舊沉默,也不知聽到了沒。中年婦女將辛夷狠狠往前一推:“乖乖隨我等去西帳!”
辛夷沒有反抗,沒有吱聲,只是任幾個影衛將她押到了軍營腹地,進了間狹小陰冷的小軍帳。
眼睛的黑布被取下,辛夷卻仍覺得黑幢幢一片。
原來不知何時已經日落,軍帳外夜色深深,篝火如星。帳內卻只點了幾個細燭臺,光亮被故意的壓制,除了眼前方寸之間,四面都伸手不見五指,隱隱見得幾個人影傯傯,如鬼魅般,讓人還未明白膽兒就先掉了半。
辛夷努力撲閃眼睛,適應昏暗的光亮,依稀辨出四周有十幾名影衛,簇擁著最上方的一個年輕男子。
1.劫質:即今劫持或綁架。綁架在古代被稱為持質或劫質,已經有很長的歷史,漢代的歷史文獻中載有持質罪的罪名,它被歸于“盜”罪。《梁書·橋玄傳》:“凡有劫質,皆并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奸路。”在古言出現綁架這種詞,全是穿越找本站請搜索“6毛”或輸入網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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