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被歹人追殺,杜韞心滿臉雨水泥水,都看不清本來的面目,然而待些些擦拭凈,辛夷卻不禁一愣。
杜韞心愣了。
江離的眸色也兀地一深。
“公子快來瞧瞧這臉兒。”辛夷有些哭笑不得的招呼江離,“是不是和奴家有幾分相似?”
“前時還不太覺得,現今越看倒是越像。”杜韞心驚訝地笑了。
原來杜韞心和辛夷的容貌,頗有幾分類似。同樣是關北的姑娘,卻生了江南的眉眼。
雖然不至于相似得會認混,但乍然看去,也像是一家的親戚。
江離的眸子卻沒有絲毫笑意,他上前來向辛夷低語:“那個蒙面人本來的目標是你。”
笑語聲戛然而止。三人的臉色同時凝重起來。
面容相似的人不可能滿大街都是,辛夷意外發現杜韞心的容貌和自己相似,那只說明那人本來要殺的是自己。
更可怕的是,辛夷今兒來小山赴約,杜韞心意外也流落到小山,顯然蒙面人對辛夷的行跡早有跟蹤,才鬧出場李代桃僵。
“奴讓歹人發現了恩公真容,為恩公惹來大患!韞心罪該萬死!”杜韞心忽地撲通聲跪下,連連討罪。
辛夷連忙扶她起來,淡淡道:“就算那人今兒真誅了你,事后發現認錯了,總是還得來要我命的。橫豎都躲不開,關你何事?再說若不是救了你,得你提醒,我還意識不到有人盯上我了。”
杜韞心眼眶紅紅地點頭,愈發梨花帶雨:“恩公心懷坦蕩,為韞心所不及。無論如何,韞心欠恩公一命,今后奴必當還恩。”
“別滿口恩公恩公的,聽來別扭。奴家正六品朝議郎辛歧六女,辛夷。”辛夷噙笑自報家門。
杜韞心睫毛扇了扇,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兀地彎腰曲膝,作勢又要行大禮。
“原來是懷安郡君……”
“快快起來,不必多禮。”辛夷一把攔住她,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老是行禮,也不嫌累的。”
隨口的一句玩笑,卻讓杜韞心的臉色瞬時鄭重起來,一字一頓,朗聲吟吟。
“不學禮,無以立。所謂禮教恭儉莊敬,此乃立身之本。有禮則安,無禮則危。故不學禮,無以立身。昔日玃在位之日,慕魯國孔仲尼之名,使其子從之學禮……”
杜韞心仿佛忘記了生死危機,彼時還疲倦虛弱的眼眸,此刻卻迸發出灼灼的異彩。
一字字,述先賢,一句句,誦經史。初始還衣衫泥濘的落魄小姐,如今卻渾身都散出明凈的浩然正氣。
無論是她所述的《東周列國志》,還是所引的《論語》,都不是普通閨中小姐會看的書。
辛夷瞧她的目光愈親切了兩分,不禁脫口而出:“杜姑娘才學驚人,就不必見外了。我與你年齡相仿,直呼其名即可。”
“郡君……這不合禮數……”杜韞心掙扎了半晌,才在辛夷堅持的目光下,聲如蚊蠅地喚了聲,“辛夷姐姐?”
“這就對了。”辛夷拍了拍她的手背,噙笑道,“如今與親人失散,韞心暫作何打算?”
杜韞心有些尷尬地垂下頭:“實不相瞞,族譜信物家父遺書等物,都被兄長保管。奴一介婦道人家,就算先到長安,就直接上門認親,恐怕多有不妥。奴還是先在京中找個客棧住幾天,等與兄長他們匯合,再談投奔之事。”
辛夷點點頭:“這確實最妥當。你與兄長匯合不知何日,長安米貴,客棧錢可有?”
杜韞心訕訕地紅了臉:“奴身上只有些碎銀,再當些首飾,應該可以住個十天半月的……”
“何必這么費心?不如來我辛府小住?”辛夷打斷了杜韞心的話,“令尊的氣節我也很是佩服,可惜英年早逝,天妒英才。如今你既來了長安,我也當盡些地主之誼。你便來我辛府小住,待與兄長匯合后,再做打算。”
杜韞心下意識地拒絕,又背出一大串“萍水相逢,不便叨擾”的古訓,最后實在賴不過辛夷堅持,才千恩萬謝地應下。
二人一番客氣,旁邊一直像個看戲人的江離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他微微清咳一聲,才讓場中二女意識到還有個人的。
辛夷有些歉意地對江離一笑,卻見得江離上前來,對她附耳道:“你就這么攬了個人到自家住,是不是太過輕率了?”
“她是兗州司馬千金,是家世清白的小姐。再看她滿肚子論語列國志,似乎很對我胃口。收留她小住幾日,也算聊盡心意,總不能都碰上了還作壁上觀。”
江離無聲地嘆了口氣:“罷了。隨你愿意罷。那個蒙面人已經盯上你了,我會派影衛駐于辛府,護你周全,你不必太過擔心……”
“這個就不用公子操心。我與公子君子之交,值不得如此費心。我辛夷如今也是一方弈者,不至于弱到坐等一個歹人來取我頭顱。”辛夷兀地打斷了江離的話,眉宇間是涼涼的疏離。
江離眸色一深,還要說什么,卻聽得旁兒杜韞心的聲音傳來:“韞心只顧著和郡君……辛夷姐姐說話,倒忘了這位恩公,韞心賠不是了。敢問這位恩公名姓,日后韞心也好還情報恩。”
江離轉頭看向杜韞心,瞬間臉面就變得跟冰石頭一般:“報恩就不用了。長安米貴,王家勢盛,你能保得自己的命就不錯了。”
眼瞧杜韞心僵在原地,辛夷連忙出來打圓場:“韞心不必見怪。這位是棋公子,江離。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性子,他也是沒有惡意,提點你幾句罷了。”
“原來是棋公子……棋下得是好,不過只是個平民……”杜韞心略略思量,便端起了顏色,淡淡一點頭,“多謝了。”
這下,輪到辛夷愣了。連江離也挑了挑眉梢。
只因女子前后對待辛夷和江離的態度,區別太過明顯。
一個千恩萬謝,言辭謙恭,一個態度倨傲,惜字如金,端著官家小姐的派頭,哪怕江離是“恩公”,看他的目光也噙了天生的傲然。
女子兩番的落差,沒有一絲縫隙,變臉快得熟練無比。
覺察到辛夷的愕然,杜韞心立馬一笑,柔聲解釋道:“郡君……辛夷姐姐容稟。韞心非是轉面無情,不過是士農工商,尊卑有別。姐姐與我俱出仕門,自然是同輩中人。而這棋公子不過是平民,自然有尊卑之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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