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全文字閱讀高娥既然敢偷拿,就必然備好了十全法子。她如今代管全府事宜,你個小丫頭奈何不得她。”辛夷幽幽道,“上次囑你買的毒買到了么?”
“買到了。雖然費了點周折,但也不是太罕見的。”辛芷拍了拍裙擺的荷包,顯然毒是隨身藏著的。
“可有人察覺?中途可有變故?”辛夷壓低了語調。
“沒有。我按六姐姐吩咐,只道外命婦要,掌柜的忙不迭就給我了,還嚇得臉都白了,連聲保證絕不說出去之類。”辛芷得意地眨眨眼。
辛夷笑了。宮中的伎倆哪怕是百姓也素有耳聞,所以只道外命婦要,便都明白是見不得光的目的,只求撇清關系保全小命,哪里還敢多嘴說出去。
辛夷的目光凝向辛芷的荷包,眸底氤氳起無邊的夜色:“把毒分成小劑量,分批涂到箱篋上。切記每一箱,只涂不礙事的少量。”
“分成不礙事的小劑量,分批涂到每個箱子上?”辛芷一愣。
“不錯。若是全部運到了罔極寺,必然有數個和尚沙彌搬運,人手駁雜,人人觸碰,攤下來每個人碰到不多,便也無礙。”辛夷的唇角勾起抹冷笑,“但若是高娥想偷拿,本就是見不得光的,必不會假手旁人,一定是自己親手來。那么她一個人每次碰點,累積下來就會要命的。”
數人搬運,平攤下來每個人碰得不多,便不會傷及性命。
一人觸碰,累積起來就是可怖的分量,遲早會一命嗚呼。
辛芷略略思量,便眼眸一亮,捂緊了荷包道:“六姐姐好心思。若是大嫂沒有起歪心,如數運到了罔極寺,就保下了自己的命。若她敢生貪念,墳坑已經給她挖好了。”
辛夷嘆了口氣,一時沒有回話。
她自問不是嗜殺的人,記仇也沒好記性,何況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人。
所以家懲立威,她給了高娥出路,高娥鼓動分家,她也沒有動殺心,甚至懷疑她偷拿香火錢,她也給了她最后的寬恕。
若不私碰箱篋,則活,若私自偷拿,則死。
她的仁慈也有頭,生死都給高娥自己選,若是本性難改的還不識趣,她也只能讓她成為棋局中的一顆棋。
“阿芷,血脈族親,生死牽連,但前提是,不要碰著底線。若碰著底線了,我辛夷定翻臉不認人。選擇給她了,剩下的就不是我能管的了。”辛夷的語調泛起了涼涼的哀然。
人心到底有丑陋,那無底的深淵,到底可以有多深多暗。
有時真的根本想不到,或許根本就不敢去想。
“六姐姐,我明白了。剩下的就看大嫂自己了。”辛芷聽得似懂非懂,卻也雙眸明亮如火,“還需要阿芷做什么?”
“還有最后一件。幫我在府中散個口風,就說分家分是可以,但若是有分了家,還念著從辛府撈好處的,我辛夷決不輕饒。”辛夷娓娓道來,平靜的語調近乎于冷漠。
“找個這幾日趁亂拿東西最多的小廝,當眾賞幾十板子。讓府中人都瞧瞧,我辛夷絕不是說說。該罰的罰,該打的打,以我懷安郡君的名義,彼時斷不手軟。”
“分了家還撈好處的……這不是指著大嫂么……那大嫂被唬住,也就不會偷拿香火錢了呀。”辛芷才懂的腦袋又堵住了。
“所以我要你做的,只是散個口風。虛虛實實,讓她拿捏不清。依她的性子,眼跟前的財斷然舍不得,東西還是會搬,不過是會多想些保自己的手段。”辛夷玩味地咧了咧嘴。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心里有鬼的人,自然會把風兒無限放大,一個流言都會成為砍頭的刀。
況且辛夷有家懲立威在前,府中人都知道她不是空說的主兒,以懷安郡君的身份處罰,輕至板子重至性命,都是有可能的。
辛芷不太明白其中機竅,卻知道“以懷安郡君的名義”這句話的分量,連她也被唬得縮了縮脖子:“阿芷曉得了。六姐姐還有其他吩咐?”
吩咐兩個字剛落,辛芷腦門就挨了一指。
“什么吩咐,自家姐妹,說什么生分的話。”辛夷哭笑不得地撫了撫辛芷雙丫髻,“懷安郡君這個身份,是拿來‘用’的,可不是拿來‘裝’的。你個小丫頭,你我之間,不用外面那些講究。”
辛芷這才展顏而笑,對辛夷努了努嘴:“阿芷就知道,哪怕六姐姐好像越來越厲害了,可還是阿芷的六姐姐。”
女子的笑顏沒有絲毫霾,帶著十二歲才有的天真和干凈,就算聽到那些算計不算計的話,這笑顏也依然沒有改變。
辛夷忽的有些愧疚。
她緩緩俯下身,捏捏辛芷的臉蛋,嘆了口氣道:“阿芷,對不住。綠蝶走了,我身邊實在沒有信得過的人,所以不得不讓你踏入這盤棋局中來。”
辛芷笑了,眉眼清澈:“棋局不棋局的,阿芷只是信得過六姐姐。下棋不下棋的,阿芷只是用自己的眼睛瞧著,六姐姐做的是對的。”
辛芷頓了頓,眸底一劃而過的精光:“當然,阿芷的劍也藏在心中。若是有一日,阿芷的眼睛瞧見六姐姐走錯了路,阿芷的劍也不會有半分舍不得。”
如果說前半句話,辛夷只當辛芷是懂事的妹妹,而后半句話,卻讓辛夷視她為合格的弈者。
蹈光而行,追隨長虹,卻也依然保留心中的劍。
“既然如此,依不依照六姐姐的話,選擇的權力時刻給阿芷。每一個決定每一步棋,阿芷只需聽從自己的心。六姐姐絕不強求,也絕不多問。”辛夷撫著辛芷的雙丫髻,綻放出了明媚的笑意。
她放佛看見這盤天下棋,有更多的弈者正在成長起來。
風云逐天下,英雄問誰主。
紅顏定江山,素手撥九州。
當這番口風迅速地傳遍辛府,偷拿東西的小廝挨了杖責,慘叫聲傳遍后苑時,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程度不一的心虛。
而高娥更是直接白了臉。
心里有鬼,疵毫會被無限放大。就算風聲只是風聲,高娥卻覺得句句都是在說她。
已經是酉時了。冬日的黃昏,日光暗沉沉的,映出未曾停的落雪,好似一場碎金紛揚。
高娥在自己院子里坐立不安,走來走去,瞧得檐下的丫鬟眼睛都花了:“大少乃乃。您歇歇罷。要不奴婢囑小廚房傳晚膳?”
“小賤蹄子,你懂什么!”高娥瞥了丫鬟一眼,冷聲道,“你家乃乃小命都快不保了,你就還念著晚膳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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