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彈歌
第三百八十二章彈歌
“賤女人!不過讀了幾本閑書,也敢口出狂言!我是翰林學士!寒窗苦讀數十年,怎會輸給你!”王文鵬又是不甘,又是忿忿,扭曲了五官,發狂般沖上來就要拽辛夷。
“放肆!”諸人還沒緩過神,皇帝李赫便一聲威喝,御林軍立馬沖上來,死死押住了王文鵬。
“堂堂翰林學士,愿賭服輸,成何體統!”李赫陰了臉,意味深長地看向王儉,“王家就是這么教子弟的?”
哪怕面對的是皇帝,王儉的臉上,也公然露出了不滿,然而余光瞥道吐蕃和南詔的使臣,畢竟他國在場,他到底覺得不好,于是轉過頭,滿腔怒火都灑到了王文鵬身上。
“虧汝還是翰林學士,連個閨中女子都說不過。十年寒窗便是爾這般讀的?”王儉瞪著王文鵬,眸色如劍。
王文鵬嚇得直哆嗦,話也說不利索了:“……爹您息怒……兒子……都是那賤女人……”
“夠了!”王儉連聽下去的耐心都沒了,索性一聲冷笑,“怪來怪去,還是爾學藝不精,辱沒了大魏朝臣的臉!從今往后,你這翰林也不用做了!”
“爹!爹你饒了兒子!”王文鵬一額頭冷汗往下滾,匍匐在王儉腳下,紅著眼磕頭,“我是您親兒子呀!日后定有爹爹用得上的地方!”
“怎么,還不服?”王儉一拂袖,像驅趕只蒼蠅,冷聲道,“好,那就逐出家門,我王家不需要沒用的子嗣。”
逐出家門。冰冷的四個字,令場中俱驚。
沒想到王儉如此狠心,對親兒子像打發只狗,說攆就攆了。然而沒誰敢非議半句,只帶著看王儉的目光,愈多畏懼和諂媚。
王文鵬的頭兀地就垂了下去,像個斷線的傀儡般,任由旁人摘去他管帽,拖他下去,他也死壓壓地任人擺布。
文武百官瞧得頭皮發麻,辛夷卻嘲諷地一笑:“王儉王大人,這家門清理了,民女方才的討賞,可還算數?”
“我王家愿賭服輸。還怕填不了你一個平民的胃口?”王儉陰慘慘地挑眉,“盡管言來。”
“好。王大人既開口,民女也就不藏拙了。”辛夷眸底一劃而過的狡黠,朗聲道,“長安人都知道,辛府重開族譜,我爹爹一房自成一脈。這遷出了大宅子,住到了城東,加之全族罷官,日子定然比不上昔日,凡事精打細算,一枚銅錢都要掰成兩瓣花。”
王儉冷笑:“聽你這意思,你這是學乞丐討飯錢來了?”
“誒!不錯!”辛夷毫不介意王儉的挖苦,反而眼眸一亮,拊掌道,“王儉大人聰明!民女就是為辛府討飯錢來了!不多不少,只要千金!”
“千金!”王儉差點咬著自己舌頭。
雖然身為五姓七望,錢財堆成山,但千金也不是個小數目,關鍵是王儉從來沒見過人,能說要千金,說得這么理直氣壯。
放佛沒見到王儉呆住,辛夷繼續副“大言不慚”的樣子,朗聲道:“難道王儉大人拿不出?難道王家和我辛氏一般,都全族罷官,生活拮據了?”
“你!”王儉蹭一下站起來,眼角都快瞪得眥裂開,“你可知千金之巨!千金!千金!足以夠如今的辛氏開銷一年!”
“民女當然知道!可民女更知道,我辛氏的生計。”辛夷狀似無辜地眨眨眼睛,嫣然一笑——
“窮!實在是窮!”
市井無賴般的話,從女子口中說出,竟相配得很。
熏涼臺頓時響起按捺不住的竊笑聲。李赫也憋得嘴角顫。李景霆攥緊的掌心又松開,凝向辛夷的目光,滿是不動聲色的笑意。
雖然顧忌王家威嚴,這笑聲不大,卻聲聲刺得王儉耳膜痛,痛得他太陽穴一鼓一鼓,活像個蛤蟆。
“夠了!我王家乃五姓七望之首,還怕拿不出千金!來人!去賬房清點千金,當下就送到辛府去!”
王儉猛地一拍桌案大喝。立馬有王家侍衛領命下去,旋即是辛夷一連聲“多謝大人賞飯錢”,讓王儉的耳膜痛得愈厲害了。
“瞧這群兔崽子,和老夫頂一般的姓,沒半點像老夫的。”王儉氣得自言自語,齒關咬得咯咯響,“先是文鸞,文鴛,后來文鷹,再來個文鵬,一個比一個不中用。”
“義父息怒。”鄭斯瓔猶豫了幾番,才勉強擠出笑意,戰戰兢兢地奉了茶上去。
“息怒!息什么怒!”王儉兀地一揮手,打翻了茶盅,滾燙的茶水濺到鄭斯瓔臉上,立馬燙起了個疤,“你雖不姓王,卻也養在老夫名下!一樣不中用!”
燙傷的靶火辣辣疼。鄭斯瓔卻都不敢在意,只顧惶恐地跪下:“義父莫急!斯瓔還有法子!”
“還有法子?”王儉臉色稍緩,眼珠子一轉,瞬間浮上了笑意,“好,好,好,不愧是老夫的義女。若爾能挽今日之局,前時賦詩的失誤,老夫可不與你計較。若是爾再次失手,老夫能捧你上去,自然能拉你下來。”
最后一句話帶了刺骨的寒意。襯王儉若掛在臉皮上的笑意,愈讓人毛骨悚然。
鄭斯瓔渾身一抖,眉間一劃而過的哀然,立馬就被熾熱湮沒,那是種螻蟻求生的癲狂,已經沒有退路,所以唯有走向絕路的癲狂。
“斯瓔明白。請義父放心。”
言罷,鄭斯瓔斂裙出席,小臉上被茶水灼傷的疤,還猩紅一點:“皇上,臣女有一不情之請。”
李赫眉梢一挑,來了興致:“斯瓔丫頭但言無妨。”
“臣女欽佩辛姑娘,自感不如。方才見使臣大人也頗為欣賞,何不趁此良機,再讓辛姑娘展才華一二?”鄭斯瓔向辛夷一福,溫馴如水。
李赫瞧了瞧使臣,見后者無異議,才點頭道:“斯瓔丫頭的意思是?”
“邦交永固,禮尚往來。既然使臣大人慕我中原禮儀,千里迢迢來朝,總不能讓使臣大人空手回去不是。”鄭斯瓔巧笑如花,“不如就讓辛姑娘賦詩一首,謄寫裝裱,與皇上的國禮一道,贈與使臣大人。也算傳我風騷至邊疆,讓四方百姓共沐儀禮之雅。”
辛夷心里咯噔一下。
李赫沉吟不語。
熏涼臺的官吏們卻頓時炸開了鍋。
“一個平民丫頭,會做點詩就不錯了,怎還能代表大魏風騷,作為國禮贈出?”“以國之名,送以詩詞,豈不是顯得我大魏無人,都還要女子充場面了?”“什么四方百姓共沐儀禮,她一介民婦之言也配?”
轉瞬間,十幾位翰林走出來,向李赫請命,俱陳飽讀詩書,都可作詩相贈,絕沒有讓個民婦出頭,辱了大魏門面。
“各位大人息怒。請聽斯瓔一言。”還不待李赫回答,鄭斯瓔嬌聲一喝,“這國禮之詩,絕不是辛姑娘想寫什么就寫什么。不如先擬個題,也好匡正字詞,信達雅齊備。就以八字為題。”
鄭斯瓔頓了頓,看向辛夷,眸底一劃而過的戾氣。
“斷竹,續竹;飛土,逐肉。”(注1)
熏涼臺頓時鴉雀無聲。不止群臣,連辛夷自己,也愣了。
只因這八字,乃是中原有所記載的,最古老詩歌。
大魏寒窗十年的白胡子夫子,明白意思的都寥寥,何況吐蕃和南詔的蠻夷,只怕花上幾天也解釋不清。
1.“斷竹,續竹;飛土,逐肉”:上古時期,人們群居洞野,經常受禽獸的威脅,“彈”成為一種驅逐禽獸的工具,被廣泛采用。有弦的“彈”的出現,大大提高了安全防御功能,受到了先民們的喜愛,因而宣揚制作和使用的話語象歌謠一樣到處相傳,經過不斷修改、凝煉,最后才經先民紀錄為今天我們所見的八字《彈歌》流傳了下來,至少已經7000年。至此,學術界一種說法認為:《彈歌》是世界上最早的詩歌。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