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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舊約
七月六日,長安事變第六天。
休戰結束,雙方再次發兵,長安又陷烽火連天。
晉王得崔家效忠,崔家出動家兵三千支援,在崔家少主崔宴的運籌下,天兵神勇,將皇城守得個固若金湯,打得來犯的王家毫無招架之力。
戰局頃刻扭轉。
本來打了敗仗的晉王,如今士氣恢復,如日中天。
而占領長安的王家,卻是流年不利,頻頻損兵折將。
皇城朱雀門,成了晉王的轉折點,成了王家兵的墳塋。
為首的主將戰馬上,一身戎裝的王儉看著這一幕,狠狠地啐了一口:“晉王小兒,到底用了什么條件!竟能讓中立的崔家支援!老夫不信了,還能折在朱雀門!殺,給老夫殺!”
然而,殺字是喊得豪邁,王家兵卻如弱雞仔,還沒沖兩步,就被城門上的晉王兵力給要了命。
一眨眼,城門下尸骨遍地,一柄折斷的“王”字大棋,懨懨地矗著。
城門上,崔宴和李景霆并肩立著,看著城下的王儉,笑得輕蔑:“王大人,風水輪流轉,我軍在明德門吃的虧,也該要回來了!不如早早投降,我皇還能饒你個全尸!”
“豎子休得猖狂!”王儉一聲怒喝,猛地打斷,雙目幾乎噴出火來,“傳!給老夫傳南郊禁軍!老夫不信了,還攻不下皇城!”
最后半句話是對侍官所說,后者卻是一驚,遲疑道:“大人三思!南郊禁軍鎮守長安門戶,若此時調走,有人趁虛而入,我們就成了甕中鱉了呀!”
“甕中鱉甕中鱉!若此時不調,老夫立馬就成此地鬼!那可是崔宴,是崔家!大丈夫放手一搏,先渡過眼下難關再說!況且,晉王在眼前,皇帝在關外,局中勢力都在老夫眼皮子下,還能有誰插手,敢趁虛而入!”王儉狠狠道,齒關節咬得咯咯響。
“可是太過冒險……大人可聽說過,關于棋公子的真實身份……”侍官還是后怕。
“傳來傳去,那么多年了,誰有個準!老夫都命懸一線了,還要拿這種傳聞來嚇自己?”王儉瞳仁發紅,憤怒已經沖毀了理智。
“可……”侍官還想勸阻,卻聽一聲刺響,王儉刀戟一揮,利刃毫不留情地架在了他脖子上。
“你瞎了么!沒看到老夫現在處境!若還瞻前顧后,老夫立馬就要成階下囚!老夫當然知道南郊重要性,但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要么死,要么賭,老夫絕不會輸給那小子!”王儉聲嘶力竭地怒喝,狀若癲狂。
侍官嚇得臉色蒼白,慌忙應道:“遵命!屬下立刻調南郊禁軍支援!”
言罷,那侍官就倉皇逃去,原地就剩下了王儉,怒發沖冠,雙目血紅,揮舞刀戟指向城門上的李景霆:“豎子當誅!老夫還沒輸!”
不到半晌,五千南郊禁軍氣勢洶洶,鋪天蓋地而至。
王儉得意地大笑,王家兵士氣重新高漲,李景霆和崔宴略微色變,但只是片刻,一股豪情便在他們眸底燃燒。
“調來南郊禁軍又如何!英雄骨為刀,血為劍,一戰不回頭!誅殺逆賊,死守皇城!戰!”
李景霆高舉寶劍,身先士卒,當先沖殺而去,兩軍再次戰鼓鳴,喊殺聲震天,如兩股黑浪沖撞在一起。
鮮血四濺,大地震徹,皇城守衛之戰,開始。
消息經斥候傳到九成宮時,辛夷筆尖的墨一滯:“崔家效忠,王儉走投無路,調動南郊禁軍?”
“是。”暗中的錦衣衛恭敬地應了聲。
“皇上呢?”辛夷轉念一問。
“皇上已經知道。不過,依然沒有什么示下。現在估計和武德妃娘娘,在苑子里賞花哩。”錦衣衛回稟。
“賞花?”辛夷嘆了口氣,愈發搞不懂皇帝李赫的想法了。
長安烽火連天,皇帝卻在游山玩水。自家贏了還是輸了,他最多在聽到消息時“哦”一聲,該玩的玩,該睡的誰,絲毫沒放在心上。
也不知是一切都在他算計中,還是他根本不知輕重緩急。
“估計是前一種罷。”辛夷自言自語,嘆了口氣,屏退錦衣衛,想重新執筆描摹,卻見墨渣凝在了狼毫尖,下意識喚了聲,“香佩!幫我重新研墨來!”
回答她的,是山風微拂,滿室翠影來。
辛夷眸色一暗,忽的意識到,香佩已經不在了。前天發生的事,經過了一天,她卻還沒能習慣這個事實。
前天,曾經給辛府做過衣裳的秋三娘拜謁,說自己是香佩的娘親,請求帶走香佩。
香佩也認了,一番跪地啜泣,說無意欺瞞辛夷之類,但見二人母女情深,不似有假,辛夷也不好阻攔什么。
再說,她理解秋三娘的心。是逢亂世,戰亂四起,她辛夷又是個惹事的刺頭,香佩侍奉在她身邊,自然多有危險,有哪個當娘的愿意。
辛夷好說好勸,讓二人不必介意,說香佩侍奉她年余,也算有緣,當即命人取了白銀五十兩,并一些綾羅綢緞,當做了斷奴仆關系,親自為香佩解了賣身契,還她自由身,從此緣斷,山高水長。
香佩和秋三娘自然感激不盡,臨別一番惺惺相惜,便相攜而去,辛夷心下酸澀,惹不了獨自掉幾顆淚。
然而,除此之外,她并未多想,這一場看似尋常的主仆羈絆,將為她往后,帶來多大的際遇,也不會想到,這個名為香佩的二等丫鬟,將是未來棋局中多么矚目的存在。
一語成讖。不過都是后話了。
辛夷看著凝固的墨汁發愣,時縫戰亂,顛沛流離,曾經的人兒散在天涯,各有番機遇輾轉,這些她管不了,也勉強不了,她自己一眾爛攤子都還沒理清楚,哪里守護得了旁人來。
“要變天了。”良久,辛夷長嘆一聲,才發覺山風吹得手發涼,難得親自研個墨,指尖都僵著。
忽的,一陣陰風拂來,一抹鬼影出現在場中,接過辛夷手中的狼毫:“屬下為主子研墨罷。”
辛夷抬眸,見得案前男子,一襲黑衣,黑布蒙面,唯獨漏出的一雙眼眸,赤誠干凈,她笑了:“影八,你是只梟,怎會這些文人的活兒。”
影八笑了笑,就算黑布后看不清他上翹的唇角,但眸底的暖意絲毫未假:“屬下侍奉盧錦盧大姑娘時,有時也干這雜事的。”
簡單的一個字撞入辛夷耳里,又讓她片刻失神。
這個影八也是幾天前現身在她面前的。
他取下蒙面黑布的剎那,辛夷就認出他了,就算多了滄桑和戾氣,有些東西是不會被歲月改變的,她依然記得,當年他最為盧家剩下的最后一只梟,捧著盧寰的骨灰,遠去西域,灑向邊疆。
這是她辛夷和盧寰的約定。是她這輩子,唯一做出“大將”評價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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