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霄放下棋局,緩緩站了起來,走到將臺前方,長身玉立,岳峙淵渟,微風拂起墨發,映襯得他髻上玄紗金蛟龍登云翼善冠,兩耳按王制上折,九重云如臨腳下(注1)。
朱紅吉服如熾,青玉面具含威,屬于王的氣勢開始攀升,一寸寸點燃了他眸底的烈火。
君子端方,祭劍王之!
他凝視著蓄勢待發的泱泱三軍,向旁側伸出了手,柳禛立馬會意,脊梁幾乎對折,恭敬地獻上了一柄劍。
一柄七寶寶劍,寒光冽如閃電,最顯眼的是纏金絲劍柄上,鑲了九重云紋。
天家后嗣,九霄為名!以九重云為徽,彰吾為王之尊!
用力握緊劍柄,感受著殺意內斂,李景霄身上的氣勢再次攀升,眸子終于不再平靜,泛起了滔天巨浪。
唰,一聲劃破空氣的銳響。
李景霄猛地揮手,一手倒執劍柄,橫劍于胸,一手負于身后,以一種劍術的起勢,任日光溢滿九重云之輝。
橫劍如見人,負手知何家。
這是只有那個地方,或者說那一姓的兒郎,才有資格習的劍術:皇家,李。光是這劍勢一起,不用言語,就昭示了帝統的身份。
男子很少在人前使出這劍勢,但一旦使出,便無言地向這天地,宣告了王之尊,君之臨。
于是南郊滯了片刻。旋即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追隨王爺!揚我之名!”五千兵力齊刷刷跪倒,呼聲震徹了大地,日光照徹出他們滿臉如火的忠誠。
日頭流火,男兒壯志雄心,英雄莫問出處,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率我好兒郎,建我偉功業,此去不回君莫念,祭劍不負一身血!
南郊顫動著,棋局震徹著,九州的勢力布局在那一刻開始重寫。
李景霄也覺心頭滾燙,一股熱流往上沖,讓他夜般的瞳仁泛起了紅色,如同一腔凌云志,在此刻點燃,他朗聲一喝:“三軍聽令!”
令字剛落下,彼時還喧天的南郊,頓時鴉雀無聲。
五千雙眼睛敬畏地看向男子,連呼吸都帶了莊穆之感。
“十余年前,本王身中劇毒,面容潰爛,朝議棄我于蜀中,食肉者無仁,百官失德!亂世無道,此一罪!”李景霄放佛從肺腑里炸出聲音,傳遍每一個角落。
“亂世無道,此一罪!”將士們也不管是不是大逆之言,但凡越王所宣,他們便無條件的應和。
“十余年間,今上不理朝政,五姓專權放縱奸邪,忠賢流離失所,國無謂之國,政無謂之政,民生疾苦無由訴!亂世無道,此二罪!”李景霄提高了語調,氣鎮河山。
“亂世無道,此二罪!”將士們將刀劍磨得嚯嚯響,義憤填膺,紅臉如熾。
“今逆王犯上,晉趙二王庸碌之輩,無力止戰亂之禍。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何日還我河山太平,止戈揾我英雄淚!亂世無道,此三罪!”李景霄聲音幾乎要撕裂,卻愈顯悲壯,此去刺秦之感。
“亂世無道,此三罪!”將士們也從肺腑里炸出聲音,用盡了氣力怒喝。
“當今世道,其罪有三!是可忍孰不可忍!吾繼太祖帝統,承王之尊,今舉旗興兵,止亂世之戈,還我百姓太平河山!此志上報九霄,下稟梁丘,但凡為社稷,為黎民,吾不懼,不退,不悔!!愿拋頭顱重,灑我一腔血,應百姓之期盼,開盛世之希望!!!”
李景霄一字一頓,朗喝震天,朱袍迎風,逐日光。
將士們瞳孔收縮,手中刀戟愈燙,燙得快拿不住。
李景霄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指向打開的幾條離營通道,再次炸裂出撼天的大喝。
“帳下三軍爾等,若家有老弱,盡可離去,若有懼怕之心,亦可離去,若有他心之志,大可離去!留下者,為我兄弟,陣亡者,贍其父母!三軍一心,皆稱英豪,共進退,無離棄!吾李景霄,在此立誓!”
李景霄高揚手臂,舉起了九重云徽印之劍,王劍刺天,寒光入云,若公然挑戰老天之威,傳我英雄不滅之名。
將士們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唯聞男子的威喝,如雷炸響——
“平亂世,安社稷!斬奸臣,立王業!!身死不悔,不平不歸!!!”
旋即,李景霄猛地回身,王劍斬向棋局,砰一聲,黃楊木棋盤炸裂,木屑紛揚,棋子亂滾。
那一刻,男子手中再無棋子,只有劍,王之劍!
那一刻,如見棋君的棋碎了,唯有王,國之王!
那一刻,終于脫掉棋的偽裝和清傲,露出了王的欲望和野心。
那一刻,所有的秘密暴露,所有的隱忍炸裂,所有愛恨的源頭揭曉。
那一刻,在黑夜里籌謀十余年的弈者,終于來到了日光之下,在棋局背后蟄伏十余年的王選,終于開啟了終局之選!
君臨,王至。
“平亂世,安社稷!斬奸臣,立王業!”三軍也爆發出最震天的吶喊,五千兒郎無一人離去,俱俱腳步堅定,點亮了眉間戰意。
身死不悔!不平不歸!
劍已出,渴求著飲血,刀離鞘,希冀著審判,將士征,無悔壯河山!
第一次,著王袍祭王劍,昭我帝統無上之尊!第一次,亮出我越之旗,封王拜相逐鹿九州!第一次,以我王之名,平定天下舍我其誰!
黑夜盡,黎明來!
長風起,潛龍去!
臨九州,王河山!
終局開,雙龍出!
李景霄滿飲一杯酒,砰一聲摔碎酒杯,旋即高舉王劍,王的氣勢達到巔峰,日光流轉他渾身,熾盛流火,輝映得他宛若神祗——
“出征!”
“出征!”三軍同時拔劍出鞘,戰馬嘶鳴,開始按照部署,拔營向各自戰場而去。
大地震顫,塵土飛揚,將臺之上男子的話語還在回蕩,一聲聲如金雷不滅,點燃了將士心中的戰意,燒得他們滿臉通紅,淬得劍光無比雪亮。
男兒亮劍,建功立業!踏我河山無悔,揚我名于天下!
李景霄手執王劍,佇立將臺,看著將士們拔營,五千人來去需要小半個時辰,他也就默默看著,眸底的激蕩漸漸平靜下來。
“王爺,大部分天樞臺被派去了各州,屬下依舊留下來隨行,保王爺安危。”鐘昧眨眼間出現,恭敬地下拜。
李景霄看著他腦門頂,忽的來了句:“長安城門那邊什么動靜?”
“長安城門?”鐘昧愣了愣,旋即回答,“皇后王儀兵力正往那邊趕,估計一個時辰后到……”
“不是問這個。”李景霄打斷了鐘昧,捂住還生痛的小腹,目光躲閃,“別人,別人……”
鐘昧一瞥,余光見到李景霄衣袖邊,露出的一痕牙印兒,是女子的,他的笑也賊起來:“懂,屬下懂……這個,主子也太激烈了點……辛孺人歇了兩天,才動身回府……估計現在快到家了。”
李景霄連忙拉緊衣袖,耳根子又有些燒,呢喃道:“她回去了?也是,她憂著辛歧他們……”
1.翼善冠:翼善冠源自唐代的幞頭,唐代男子興頭戴軟腳幞頭身穿圓領袍服,到了明代,明太祖朱元璋極力恢復唐宋時期的服,而官員常服則是圓領袍搭配展翅的幞頭,俗稱烏紗帽,帽胎或竹或木,或紙,兩片展開的帽翅則是薄黑紗,因而君與王所戴的則是兩翅向上折的,故稱“翼善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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