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閑說：“我答應爺爺把《九轉黃泉》拿出來捐獻給宗門，但有個條件，他必須認我做孫女。”

霧華有些惱怒。“爺爺這就不對了。你本來就是他的孫女，他怎能不認你？還同你講條件！”

安閑仰頭望著霧華，緩緩說道：“我撒謊了。我不是你爹爹的女兒。”

霧華怔怔地望著安閑，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安閑繼續說：“我本命南榮安嫻，是南榮皇朝家的女兒。就是前段時間，滿大街貼的那個……我的樣子越來越像她，是因為我前段時間故意削了自己的臉骨。隨著臉骨傷勢的愈合，我就漸漸恢復了容貌。”

霧華慢慢低下頭去。有水滴從他下巴上滴落下來，濺落在泉水里，不知道是水汽形成的水珠，還是別的什么。

“霧華，謝謝你。雖然你我相識只有半個月，可是，這半個月是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日子。”

安閑本以為自己會很難過，沒想到，說完之后，卻是心神一松。

葛非說得對，她若繼續騙下去，等霧華自己發現真相的時候，他和她恐怕不僅不能做朋友，還會成為死敵。她不想成為他的敵人。而且，現在的霧華已經找到了自信，也激發了“群鬼震懾”和速度天賦，不再需要她了。她也算完成了報答他照顧百年之恩的心愿。

“為什么？”過了好一陣，霧華才低低地問了一聲。

安閑澆了一捧溫泉水在臉上。“你也看到了，仙心商行滿天下找我。可我不想回去，我不想做那個男人的妻子。但如果我貿貿然拿著九轉黃泉去鬼圣殿，得到的可能不是庇護，而是災禍。那天你說我像你娘，我就突然想，如果我是你的姐妹，你和你爺爺就會保護我。仙心商行也萬萬不會把我和南榮安嫻聯系起來。”

霧華依舊深埋著頭，看著泉水一圈一圈地蕩起波瀾。“你已經藏好了，為何又要說出來？”

安閑低低嘆了口氣。“藏不住了。你也看到了，我的臉正在恢復，和懸賞畫像上的越來越像了。”

霧華抬起頭來，看著安閑。他的目光竟然依舊柔和。只是眼圈明顯很紅。“世界上長得像的人很多。若我和爺爺都堅持認為你是我們家的，仙心商行勢力再大，也不能跑到鬼圣殿來強搶了你去。興夏帝國是有仙法的。”

安閑緩緩搖頭。“沒有用。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我以為只有驗血才能辨別出我不是你們家的，想著那些人再橫，也不能強逼著我們驗血。可是，昨日墟主只看了我們一眼，便知道我們不是親兄妹。”

霧華略有些驚詫。“那位墟主的修為竟然那樣高了？我看書上說，只有能窺破一絲天機的高階修仙者，才能掌控望氣之秘。”

所謂望氣，就是觀察生物體身周散發的氣息。簡單的，比如辨識男與女，辨識妖與人，大部分修仙者都略通一二，但要通過“望氣”就斷定出此與彼是否是血親，或者更多的信息，就需要把“望氣”之學研究相當程度了。

葛非自是掌握了“望氣之秘”的高人，單憑肉眼，就看出了安閑與霧華沒有血緣關系。這一點，鬼圣殿的幾個頭頭，俞泰、文樽、建益等人都做不到。

安閑也很無奈。她算到了鬼圣殿這群玩鬼的專家必定不精于“望氣”，卻算不到自己會碰到葛非，更算不得自己將來會遇到什么人。自己編造的血親謊言，不過是個一捅就破的紙窗戶。

“你還不知道‘墟主’一詞意味著什么吧？”安閑問。

霧華默認。

安閑說：“墟主就是仙墟之主。他是宿州坊最大的官兒呢！要震住宿州坊里來往的修仙者，修為不高，怎么行？”

霧華又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來什么，連忙把腿從溫泉池里拿出來，站起身，繞過屏風，到了外間。

安閑苦笑。沒了這一層血緣牽引，他果然一下就疏遠她了。安閑沒有去追。她心道：“他大概不會回來了。”

外面，靜謐著。霧華并沒有打開門離開。

安閑略有些竊喜，如此看來，霧華只是害羞？他并沒有要從此與她斷絕往來的意思？

她爬出溫泉池，動用靈力，把身上的散修修道服烘烤干了，這才從屏風后面繞出來。

“啊！哥，你在干什么！”安閑一走出屏風，就失聲尖叫了。她撲向霧華。

霧華盤膝而坐，左手手腕已經割破。血液涓涓流淌，但并不灑落地上。霧華的右手捏了一個印訣，將這血液引導成球。

這是煉血之術。每個馭鬼修仙者都必備的技能。不能給鬼喝生血，要制作血食。這一點，不僅安閑明白，更是鬼圣殿歷代傳下來的規矩。

然而，霧華這個煉血之術和煉制血食有所不同。煉制血食，是提純，是剔除血液中的戾氣。霧華此時卻是在提取血液中的血氣，是血氣固化。這不僅需要普通的血，還需要精血。以霧華的修為，全身上下最多也只有幾滴精血而已。

“哥！你快住手！你瘋了，你抽自己的血氣做什么？”安閑跪在霧華面前，拉扯著霧華的衣袖，卻不敢強行去中止霧華的施法。

修仙者施法過程中，若被外力干擾中斷，極其容易法術反噬。

“別擔心，我沒事。”霧華臉色慘白，聲音微弱。煉血本來就耗費精力、靈力，他卻在同時放血，大量失血，尤其是失去精血，這完全是在自殘了。而且是可能會致命的那種。

“哥，你快停下！求你！就算我騙了你，你也該放我的血才對啊，怎么會氣到放自己的血？求你，停下！”安閑眼淚下來了。做鬼時，她待在霧華身邊上百年，也沒發現他有自殘傾向呀。

霧華沒有停，直到一枚拇指大小橢圓形的血珠完全凝聚成功。霧華將這枚血珠放在安閑手心。“妹妹，你帶著它，你身上就會有和我一樣的血氣，就算比那墟主給厲害的前輩來，也再看不穿了。”

安閑望著手心里的血珠，手兒禁不住顫抖了，淚水瞬間決堤，簌簌不停。“哥——”

他不僅沒有責備她，更沒有離開她！他只默默地抽了自己的血，給她提煉一個血氣珠，只為了讓她逃過那些“望氣”高人的檢視。

“哥——”安閑撲入霧華懷中，緊緊地抱住了他。“我不是個好女子，不值得你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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