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安笙照例早起去松鶴堂晨省。
有些話,徐氏可以說,她卻不能當真。
記得上輩子,有次她染了風寒,發了高熱,沒能按時去給徐氏晨省,事后可是被徐氏叫過去,冷著臉教訓了許久。
說她什么生在鄉野,就是粗鄙不堪,連禮儀孝道都不知道。
當時她被罵的,是既傷心,又痛恨自己。
那時候,她是當真覺得自己就是徐氏口中說的那樣,不忠不孝。
后來還是方氏“好心”,來開解了她,她才想開的呢。
雖說徐氏現在大概不會那樣冷著臉教訓她了,不過,想到過幾日會發生的事情,安笙決定,還是老老實實地去徐氏面前刷好感吧。
到了松鶴堂,見了徐氏,請了早安,安笙便在徐氏一派燦爛的笑容,和方氏暗暗惱恨的目光中,出門去弘濟寺了。
當然,也少不了徐氏命人準備好的那一車藥材,和一些療傷藥品。
看見停在自己坐的馬車后面的藥材車,安笙不由暗暗咋舌。
真虧的徐氏有這樣利索的動作。
不過一日工夫,竟然就都準備妥了。
難不成,是怕自己忽然反悔,不給她帶上弘濟寺去了?
怕是也不至于吧。
在徐氏眼中,自己是絕對沒有那么大膽子,敢違拗她的意思的。
那么,就是怕自己今日上山跟師傅說了這事,師傅會不同意,所以想要讓自己打師傅個措手不及?
想來自己都帶著東西上山了,師傅總不好再叫她帶回來吧。
安笙所思不錯,徐氏還真就打的這個主意。
她可不是安笙那么好糊弄的小姑娘,心里頭彎彎繞多著呢。
普云大師這么多年,從來不答應幫這些世家,以他的名義向外捐贈東西,沒理由自家求到他門下,他就忽然同意了。
就算有安笙的關系在,徐氏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若是大師真不答應呢?
那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
與其如此,還不如現在直接就將東西帶上去。
安笙既是普云大師的俗家弟子,普云大師總不能連這點兒面子,都不給徒弟吧。
自己徒弟帶了一車東西上山,再叫退回去,這怎么說,都不大好聽。
徐氏賭的,就是普云大師到底有多在意安笙這個徒弟。
雖說此舉不夠光明磊落,但是,為了家族前程,徐氏早就管不得這些了。
她老了,就想在駕鶴西去之前,看到顧家再回鼎盛,屆時,她再去見老侯爺,臉上才有光啊。
因帶著一車藥材,安笙只能又帶人坐了軟兜上山。
顛簸一路,總算到了弘濟寺。
安笙讓青葙和紫竹扶著下了軟兜,然后帶著顧家派來送藥材的仆人,準備去普云大師的禪院。
因普云大師有交代,安笙又已經接連來了幾日,所以知客僧人只是遠遠地跟安笙行了佛禮,并未過來幫忙引路。
安笙也回了一個佛禮,然后帶著人去往普云大師的禪院。
為了怕普云大師拒絕,徐氏特地只派了幾個粗使的仆役來送東西。
這些仆役只是聽命行事,并做不得主,也沒有說話的權利,所以即便普云大師想要說什么,他們恐怕也不好轉達給主子。
果然,到了普云大師的小禪院,這些粗使仆役只管垂著頭,抬著東西默不作聲。
安笙讓他們候在院中,自己先去禪房里,見了普云大師。
“師傅,”安笙進門,對著普云大師行了個佛禮,“老夫人命我帶藥材上來了,說是讓您代為轉交給方丈大師。”
普云大師聞言,兩道長眉動了動,并沒有說什么,只是站起身來,向外走去。
安笙見師傅出去了,趕緊跟上。
外面,顧家的仆役均垂首靜默,一言不發。
安笙見了此情此景,甚至懷疑,徐氏是特地將家里最拙笨的奴才都挑出來了。
否則的話,這些人怎么會連個招呼都不知道打?
雖然師傅并非高官重吏,也非皇親國戚,但是,卻也是南詔有名的得道高僧,就連皇上和太后娘娘,都對師傅禮遇有加。
徐氏可真是費了心思了,為了不讓師傅拒絕,竟然連家聲體面都不要了。
這可真是,有點兒本末倒置啊。
她有時候真不明白,徐氏到底怎么想的。
說她精明吧,偏偏經常做些因小失大的蠢事,可若要說她蠢笨,安笙都替她委屈。
徐氏的心機多深沉啊。
走一步,能想到后面十幾步呢。
如何能說蠢笨?
若非要說的話,怕是執念太深了吧。
徐氏將顧家的榮華看得太重了。
一切能替顧家掙來榮華的機會,她都絕對不會錯過,也不愿錯過。
因而,才導致了,她有時候反而會因小失大。
這世上看不清的人太多了,功名利祿,總是很多人終其一生,也放不下的追求。
普云大師讓顧家仆役將東西放下,然后便轉身回去了。
同樣什么都沒說。
顧家仆役將藥材什么的放下后,都不自覺地去看安笙。
安笙看了看師傅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顧家的仆役們,面上似乎有些慌張。
“你們先回去吧,余下的事,待我回府之后,再向老夫人細稟。”安笙的口氣有些急,目光也一直追隨著普云大師,似乎根本沒怎么注意顧家的仆役們。
“是,二小姐,奴才等先回去了。”仆役們彎腰行禮之后,轉身離開了普云大師的禪院。
待他們走后,青葙才靠近安笙,小聲在安笙耳邊道:“小姐,奴婢仔細瞧了,方才打頭的那個奴才,一直偷偷地打量著您呢。”
安笙點點頭,心道果真如此。
她就說么,徐氏不可能真的不派人盯著她。
就怕她不派人呢!
安笙暗暗哼了一聲。
若是徐氏不派人來,怎么會知道,師傅不高興了呢,又怎么會知道,自己見師傅不高興了,也十分為難呢。
雖說出家人應斷七情,師傅不該不高興。
但是,師傅除了是得道高僧,同時也是人呢。
是人便注定有七情六欲,徐氏雖信奉佛教,但卻一直篤信這點。
這也是當初,安笙為何敢這般設計的原因所在。
徐氏這人,向來自負,自己認定的事情,是不會由著別人左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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