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經歷了怎樣的陰謀,經歷了多少劫難,親人團聚,總少不了哭聲和笑聲。當著眾臣的面兒,攖寧還拜過了天子和皇后,也見過了姊姊李令月。
當她跪在天子和皇后身前時,二人幾乎惶然無措,同時將她從地上扶起來的雙手,沒有誰能抑制住顫栗。
“孩子……你不恨母后嗎?”爾朱皇后淚如雨下,眼里滿是感動。
原本她以為,攖寧不會原諒她,根本不會喊她這一聲“母后”。
“您也是迫于無奈啊!更何況……”攖寧噙著笑,忽而壓低了聲音,“不是已經吃了苦頭么?”
聽言,爾朱皇后的神容陡然凝滯,握著攖寧的雙手,突然不知如何安放了。
她清澈純凈的目光,讓她感到不安。
攖寧則是順勢將自己的手從她掌心抽走,不著痕跡。
“孩子,”天子李憲忙道,“要說不該原諒的,該是孤王,是孤王……”
“沒用”兩個字,于一個君王而言,太難以啟齒了,他終沒有說出口。
攖寧笑著,直直地看著他,并不打算說點什么,為他解這言語上的困難,反倒看好戲一般,等著瞧他愈加窘迫的模樣。
“孤王已下罪己詔,向天下人承認了孤王所犯的錯。從今往后,孤王必定加倍地補償你。”李憲終于只能憋出這樣的話來。
攖寧輕點下頷,不合禮數地回了一個“好”字。
“……”李憲再不知說些什么好了。
攖寧則已走至李令月身邊,向她委身施禮,光明正大地喚了她一聲“姊姊”,道:“多謝姊姊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也多謝姊姊……不殺之恩。”
李令月眼中立時溢出了淚光。
這樣的團聚,其實最不安,最沒臉相見的,就是她。她想,她的妹妹最痛恨的人,定然是她。
她忙是還禮,隨即疾步上前,牽起了攖寧的手道:“既然回來了,就和我一樣,都是這個國家的公主。過去受過的委屈,吃過的苦頭,忘了吧?姊姊,還有父皇和母后,定會加倍疼你護你的。”
“也只能如此了。”攖寧噙著淺淺笑意,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目盡顯得單純無害。
李令月卻是知道,她這一句簡單的話,聽起來卻有兩個意思。
一方面,過去吃過的苦頭,受過的委屈,的確已成為過去,從今而后,她是公主,勢必會有公主該有的體面,公主該做的事。
另一方面,他們所有人對她做過的事,驅逐她,派人刺殺她,都未有結果。太子死了,她活著回來了,當年發生在皇室的丑聞公之于眾,天子、皇后,飽受議論。但無論如何,他們重得了這個女兒,他們,勢必是要懷著虧欠之心對她千倍萬倍地好的。
可李令月深知,她的妹妹,不能放下對他們的芥蒂,尤其是對她這個姊姊的芥蒂。
早知老天爺也在幫她,她就不做那傷害她的事了。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世上也無后悔藥可吃……
“好了。”已然回到鳳榻安坐下來的太后突然開口,對攖寧道:“哀家會命人為你修建公主府,所有規制,依著你姊姊的府邸來修定和配備,寧多不少。”
“多謝皇祖母厚愛。”攖寧恭順地謝了她的美意。
劉姬則是瞧著她,露出溫慈地笑容來,又道:“你年紀也不小了,待到府邸建成,哀家自當為你選一個優秀的駙馬。”
說著她的目光掃過殿內重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道:“諸卿家里頭若有合適的郎君,哀家喜迎薦來。”
諸位大臣聽言,自然紛紛附和。
李為止站在眾人之間,則是神色肅然,莫名心憂。
他看一眼賢王,心中自是企盼,他的祖父,至少能在這件事上為他做點什么。
攖寧本人倒是不動聲色,并不介意此事的到來。只因她知道,這樣的事兒,遲早是要來的。
眼下,她要謀的,卻是另一件事。
“皇祖母,父皇,”她乖巧地喚了二人,不疾不徐道,“你們都說會補償阿寧,阿寧心中感動,倒有一事相求。”
“你只管說來便是。”劉姬一臉輕松。
李憲和爾朱皇后亦是滿含期待。
唯有李令月感到不安,唯恐攖寧一旦開口,是何等令人惶恐之事。
“阿寧從三品參軍的官職,能否繼續保留下去?”
攖寧此言一出,大殿內的每一個人都震驚了。便是葛郡侯、李為止等人,也都覺得此事唐突。
“阿寧這些年女扮男裝,早已有了男兒那樣保家衛國,造福百姓的志氣。”攖寧接著道,“現在雖是公主,一介女流,但那刻在心底的志氣,卻無法放下,還望皇祖母和父皇能夠成全。”
劉姬斂了笑,沉默不語。
李憲是做不得主的,自將目光投向劉姬,有期待,也有為難。
攖寧見狀,則是掃了在場每一位朝中重臣一眼,誠摯道:“各位大人,還望你們能夠放下對女子的偏見,接納我,就如同當初,接納我皇祖母臨朝聽政一般。”
“可是,我朝從無女子入朝為官的先例……”有迂腐守舊者當即提出了反對。
“依臣之見,倒也無有不可。”葛郡侯道,“論戰功,寧公主無論是在南征南詔戰場,還是在北伐突厥戰場,表現都不比任何一個男兒差。論先例,我朝是沒有這個先例,前朝女子為官,卻不在少數。”
“臣也以為,此事可行!”大軍司馬劉玄降大咧咧道,“寧公主入朝為官,定能給朝廷帶來一番新氣象!”
他是個粗人,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來。但有他和葛郡侯率先站出來聲援,跟之站出來表示認可此事的,也便不在少數了。
就在大家有所爭執之時,鎮國大將軍劉厥突然站了出來,對劉姬道:“太后,臣以為寧公主雖是一介女流,能有此等報效朝廷造福百姓的志氣,實乃女中豪杰,巾幗不讓須眉,值得表率!”
劉姬聽言,不由得感到詫異。他這個弟弟,該是知道她的心思才是,卻如何在她開口之前跳出來唱了反調?
就連他都這么說了,殿內某些本來持反對意見的人,也會改變態度吧?她這個做祖母的若是不應下此事,倒顯得她小氣了。
可是,終歸不是那么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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