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洪七爺招呼，黃掌柜囑咐伙計接著查看，自己幾步過來，一邊扯下搭在脖子上的粗布手巾往臉上抹汗，一邊打量著李巖和玉樹，“這姑娘生的真好，跟我家慧姐兒有幾分帶像。”

“這姑娘可是福相。”洪七爺這一句奉承八面玲瓏。

“我家慧姐兒一生下來，誰見了都說她生的好福相。”黃掌柜看起來極其疼愛這位叫慧姐兒的。

“慧姐兒是黃掌柜最小的女兒，看來你們還真有幾分緣分。”洪七爺不動聲色的介紹了一句，“時辰差不多了，你們兩個也來祭祭路神，保佑你們一路上平平安安，順順當當。”

李巖和玉樹鄭重祭了路神，夾在伙計中間，洪七爺送了幾步，靠近李巖，低低交待了一句，“黃掌柜是好人，一路上跟著黃掌柜，或是跟著我那幾個鏢師，你們兩個小姑娘，凡事多留個心眼。”

“我知道了，謝謝您。”這一句話交待的李巖眼眶一熱，她這運道果然是轉了。

李巖扭著頭，和洪七爺揮手告了別，帶著玉樹，緊幾步上前，照洪七爺的吩咐，緊跟在黃掌柜后面。

黃掌柜那幾輛大車是牛車，天不亮啟程，悠悠跶跶走了一整天，天快黑了，才到了李巖和玉樹下船的那個碼頭。

碼頭上已經有條船等著了，船上和船下的人一齊，手腳利落的將幾輛車上的貨物箱籠搬上船，幾個鏢師將馬牽上船，船撐離碼頭，在離碼頭兩三里路的河邊重新近岸下了錨，這就算是按吉時啟程。

離豫章郡不遠的云夢澤，星羅棋布的大小湖泊周圍，山巒起伏。

云夢澤西面，臨著翠湖的青山上，依著山勢，散布著不少建筑。山腳下，臨著碧波的一處寬敞院子里，一個穿著干凈的本白直綴的年青人，正揮著掃帚，哼著不知道什么調兒，從院門口掃到最里面那個常年緊閉的山洞門前，正要轉身再掃回去，只聽到一聲沉悶凝澀的吱呀聲，那扇從來沒開過的山洞門，從里面拉開。

本白直綴驚愕的圓瞪著雙眼，愕然看著側著身子，正從門里往外擠的老者，一直看到老者只差半只腳就擠出來了，本白直綴猛的推倒掃帚，一聲尖叫轉身就跑，“師祖出山了！師祖出關了！師祖出來了！”

剛從門里擠出來的老者瞪著本白直綴的背影，氣的啐了一口，“一代不如一代！這是誰的弟子？沒出息成這樣？”

老者的惱怒一直到山上山下、上百人直涌上來，才稍稍緩了緩，背著手，威嚴的打量著聞訊趕過來的徒子徒孫們，繃著臉吩咐道：“叫炎楓來見我。”

“師父！”沖在最前的一個胖大光頭撲跪在地，激動的熱淚橫流，老者一臉嫌棄的看著他，“起來起來！象什么樣子？你也修行了好些年了吧？你看看你，真是丟光了我的臉！”

“師父，您還跟從前一樣。”光頭更加激動了，一邊站起來，一邊抹著眼淚，眼睛簡直不舍得離開他師父半步。

“你看看你師弟，好好學學！”老者指著從人群中上前，沖他見禮的陳炎楓。

“師父總算出關了，我這是高興的。”光頭一把接一把抹著眼淚。

“別理他，你跟我進來。”老者嫌棄的斜著光頭，往上翻了半個白眼，抬手示意陳炎楓。陳炎楓欠身答應，經過光頭，抬手拍了拍他，低低道：“別哭了，師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光頭不停點頭，陳炎楓越過他，跟著老者進了離山洞門最近的廳里。

“恭喜師父閉關有成。”進了廳里，陳炎楓先長揖道賀。

“有成個屁！”老者長嘆了口氣，“世道亂了，唉，這一天，總歸是來了。你下山去吧。”

陳炎楓呆了，“師父？世道又要亂了……我下山能有什么用？連師父都……”

“師父沒用，可你有用。”老者打斷了陳炎楓的話，“別問那么多，以后再跟你說吧，你趕緊收拾收拾，下山吧，世道亂了，咱們不能高居山中，俯看世間，能盡多少力，就盡多少力。”

“是。”陳炎楓神情凝重，“請師父指點。”

“我也不知道。”老者連嘆了幾口氣，“世事瞬息萬變，我就算知道，這會兒告訴你，眨下眼，也許就又變了。”

“那我該怎么辦？從哪兒入手？”陳炎楓愕然問道。

“問你自己，順從你的內心，由著你的心意去做。”老者直視著陳炎楓，“不是師父不幫你，實在是師父有心無力，

陳炎楓皺著眉，片刻，點頭應諾，“是，謹遵師父吩咐，弟子這就下山。”

也許是因為李巖真長的和黃掌柜最疼的小閨女有幾分象，上路這些天，黃掌柜極其照應李巖和玉樹，把兩人安排在船艙一角，遠離眾人。

白天，李巖和玉樹就坐在船頭，吹著風，聽閑的無聊的伙計和鏢師，以及船工們閑扯，聽的津津有味。

從小河進到大河，沒幾天，船只就從大河進入一個小小的湖泊，再從小湖泊，進了一個大點的湖泊，他們進到云夢澤了。

船老大和船工都緊張起來，黃掌柜也沒從前那么鎮靜了，干脆從船艙中出來，站在船頭，緊擰眉頭看著吉兇不定的前方。

云夢澤，風高水深，變幻多端，年年折在云夢澤的船只，數都數不清。

李巖站在船艙門口，看著幾乎個個神情凝重的船工和伙計，往后退了半步，靠著船艙門，輕輕吸了口氣，凝聚精神，正想看一看黃掌柜，只聽到高高掛在船帆上的船工高聲尖叫：“不好了！前面起霧了！濃霧，這霧起得妖！”

“左轉舵！快！”尖叫聲沒落，船老大就一邊厲聲吩咐，一邊沖到主桅前，猛一下扯開繩子，和幾個船工一起，調轉主帆。

船上頓時混亂忙碌成一片，黃掌柜嘆了口氣，回身示意李巖和玉樹，“別怕，吉人自有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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