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家在杞縣，來京城坐馬車要兩日。可如今辰時剛過，柳老太就領著老少一家到了府上，怕是好幾天前就出發來了京城安頓。

百善孝為先。

大庭廣眾之下，蘇夫人以為三房延綿子嗣為由替蘇世良納妾，李氏不管是遵從孝道或是婦道，都沒理由去拒絕。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李氏除了因為太突然而怔愣之外，并沒有過份悲傷的模樣。

蘇玉嫵又擔心李氏會不會悲憤過度。

李氏卻沒理她，只是看著蘇夫人和柳老太怔了半響，遲疑道：“……香菱伺候婆婆多年，耳糯目染，規矩性情自然是好的。婆婆為了三房的子嗣著想，媳婦也不是妒悍婦人，攔著不給三爺納妾。只是夫為天綱，這事總歸要先問過三爺，媳婦不敢擅自做主。”

蘇玉嫵瞪著不慌不忙的李氏，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一慣謹小慎微、軟弱可欺的李氏講出來的話，

“青青別鬧，待會阿娘再陪你回去加衣裳，你先去你二姐那里坐。”李氏終于朝她望來，示意讓紅葉將她帶走。

蘇玉嫵剛欲張口，紅葉就擁著她肩膀往蘇玉婍那邊走，一邊勸她：“三姑娘有什么事跟奴婢講罷。”

蘇玉嫵暈暈乎乎的被帶回到蘇玉婍旁邊坐下。

“三姑娘別急，奴婢這就回北院給您拿件比甲來，三太太正跟夫人商議很重要的事，您就別……”添亂二字紅葉忍了忍，沒說出口，“總之，奴婢快去快回，您等著奴婢。”

望著紅葉匆匆而去的背影，蘇玉嫵心情復雜極了。

她忽然發現，其實阿娘沒有她想象中的軟弱愚笨，連紅葉都比想象中的伶俐，借口幫她拿比甲，其實是去找阿爹報信罷。

這跟她做的夢不一樣。

夢里，得知蘇夫人要給蘇世良納妾，連日子都選好了，阿娘整日愁容滿面，神情哀慟，跟今日大度磊落的阿娘大相徑庭。

那真的只是一場夢嗎？

或者，夢里阿娘的投繯自盡，并不單單是因為蘇夫人逼著蘇世良納妾的緣故？

“只不過是納個妾，你阿娘都沒傷心，你這一臉的失魂落魄的是做什么？”蘇玉婍清冷咄咄的聲音，讓蘇玉嫵混亂的神智清明了不少。

她穩了穩心緒，低聲說：“我原以為阿爹這輩子都不會納妾。”

“異想天開！”蘇玉婍當即嗤笑，“尋常富戶都愛蓄養美婢，何況是膏粱錦繡的蘇府。你阿娘傷了身子，這么多年都不曾有孕，要不是因為三叔一去益州就是六年，怕是你早都有一堆的庶弟庶妹了。”

“可二伯一直在京城為官，也不見二姐有庶弟庶妹。”話出口，蘇玉嫵就后悔了，蘇夫人行事陰狠，她再氣也無謂云遷怒蘇玉婍，徒添煩擾。

“玉嫵失言了，二姐別同我計較。”

蘇玉嫵這歉道得十分沒底，蘇玉婍孤傲清冷，惹惱她怕不是一句兩句就可以緩和的。

可再次出乎她意料，蘇玉婍沒有半分生氣的跡象，只是冷笑著斜睨她，“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后也沒有。等著瞧吧，很快就有了。”

蘇玉嫵哏住。

她怎么看，怎么覺著蘇玉婍都是興災樂禍等著看好戲的模樣？那灼亮的眼神，好像很是期盼。

蘇玉婍是周氏在外面撿來的吧？

周氏若知道她女兒背后這般拆她的臺，怕要是氣得昏倒。

如此一來，蘇玉嫵陰郁的心情忽地明朗不少。

她雖不希望蘇世良納妾，但對納妾本身并沒有太大抵觸，只是給三房納妾的是蘇夫人，除了對蘇夫人的用意反感外，更多的是擔心李氏會傷心。

這頭，蘇夫人聽了李氏的話，冷淡道：“你是正室，遵循婦道替夫君納妾是本份，世良有何可責怪于你？相反，他該欣慰你的大度。”

蘇夫人的話音一落，二房的周氏意味不明的笑起來，“要我說，香菱還真是個有福的。三叔謙和體貼，多年在外就你一個人在照顧，也是辛苦。婆婆體恤，將香菱指給三叔，你也好歇上一歇，養好身子，爭取再為三叔生個一男半女的，豈不是好上加好。”

“二嫂說笑，照顧三爺是為妻者的本份，哪里談得上辛不辛苦。”李氏謙虛回道。

柳老太見李氏并不抗拒為蘇世良納香菱，想到蘇夫人答應她的條件，立時喜眉眼笑的夸李氏：“就說你是個懂事的，香菱雖說不上族譜，可我心里卻是把她當成嫡親的女兒看待。等挑好日子下聘，我會給她備份厚厚的嫁妝，風風光光抬進三房，不給三爺丟臉……”

不上族譜！

下聘！

蘇玉嫵氣得差點笑出聲來，不可思議的看著打著如意算盤，一臉喜滋滋的柳老太太，讓她寒心的是，蘇夫人竟然也面露笑意，顯然兩人是早有預謀。

她算是看出來了，蘇夫人不光是以納妾之名往阿爹阿娘身邊安人手，更是趁機羞辱三房。

人有高低，妾也同樣有貴賤。

像香菱這種出身，一般都是從通房做起，等產下一男半子，才有可能提為妾室。即便為了庶子庶女們的前程著想，主家會動用關系改其身份改為良籍，可身份地位與良籍出身的妾室也是完全不能比的，總歸遭人詬病。

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蘇夫人堂而皇之，將一個奴婢許給她阿爹做妾室，還要李氏按良家妾那般按禮數下聘、迎親，李氏若答應下來，蘇世良怕立時就淪為滿京城的笑柄！

蘇夫人居然要她阿爹將一件可供買賣的商品鄭而重之迎到三房，欺人太甚！

“香菱不改良籍？”李氏同樣一臉不可思議望著蘇夫人，完全不明白為何要如此。

在李氏看來，三房與蘇府同根連枝，一損俱損。蘇世良受辱就等同于蘇府受辱，柳老太對蘇家恩情再大，蘇府也不必做到這個地步。

再者，柳老太既然有心收香菱為義女，為著香菱好，為了蘇家的臉面，也該給她賜名上族譜啊。

“不過是妾室，奴籍還是良籍又有什么關系？她從前服侍我盡心盡力，日后自會全心全意服侍老三，你不必憂心。”蘇夫人不咸不淡看著李氏。

“婆婆，媳婦……”

李氏還欲分說，長房的徐氏微笑著開口勸道：“婆婆親自調教出來的人，三弟妹還有什么不放心的？你頭一回操辦這事，林嬤嬤又不在，我身邊的白嬤嬤倒是個有經驗的，不若我借她給你使喚幾日，也好給你打個下手，免得你手忙腳亂。”

“大嫂……”李氏有苦難言，一時心急火燎，反倒不知說什么好。

不說納妾一事她還沒征詢蘇世良的意思，光是香菱的身份就大為不妥！

蘇世良好歹七品官身，怎能抬個奴婢做良妾！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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