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第二天,托馬斯和馬舒舒收拾出一堆行李,托馬斯一步一回頭地看著農舍,眼底帶著一絲期盼。希望他哥可以出來,就算不挽留,至少也送一送他。
可事實證明嚴森和他一樣,都是倔脾氣的人,在原則問題上,誰也不肯讓步。
秦黎將他們送到汽車站,托馬斯再也扛不住心里的失望,紅了眼睛,“還是第一次被哥趕出家,心里難受啊!”
馬舒舒在旁邊見了,握住他的手,安慰道,“你還有我。”
秦黎在一邊聽了,忍不住糾正,“他沒有趕你,只是讓你離開幾天,大家冷靜冷靜。不然天天這么吵下去,后果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分家。說到底,你也不想和你哥分家的,對嗎?”
托馬斯可憐兮兮地問,“我哥會回心轉意嗎?”
秦黎看了一眼馬舒舒,同樣的話問托馬斯,“那你會回心轉意嗎?”
托馬斯一下子僵住了,臉色變得很糟糕。
見狀,馬舒舒道,“希望在人間。你們畢竟是親兄弟,要不想分開,總有一個人會退讓。”
這倒是句實在話,所以說馬舒舒是個精明人,把問題看得很透徹。
托馬斯拉住秦黎的手拜托,“我哥哥就交給你了,你要好好照顧他,他胃不好,不能喝可樂。還有,他最喜歡喝綠茶,不喜歡水果茶,平時只和merci這個牌子,茶包我放在……”
馬舒舒見他嘮叨個沒玩,便忍不住打斷他,“好了,黎姐有分寸的,會把你哥照顧好。”
這時,長途汽車來了,馬舒舒一手抓行李,一手拽著托馬斯,往車子上走,在快看不見人影的時候,又飛快地回頭道,
“黎姐,那我們就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托馬斯被拖上車。他搶了個靠著窗口的位置坐下,迫不及待地打開窗門,沖著秦黎眨眨眼,又揮了一把淚,“黎,你幫我再勸勸我哥……”
秦黎揮手和他們告別。
看著絕塵而去的長途汽車,她不由苦笑,勸?怎么勸?兩邊都是死胡同,一個是非馬舒舒不要,而且人家都扯了證,受到當地法律保護。另一個是為了保護弟弟不受傷害,也是非得堅守陣地,真是釘頭碰鐵頭。
都叫秦黎勸架,她有什么辦法啊,既不能替托馬斯離婚,又不能扭轉嚴森的想法,所以她只能兩手一攤,涼拌。
回到家后,嚴森在看報紙,秦黎知道他心思不在,所以連報紙都拿反了。
他瞄了一眼秦黎,終于還是忍不住出聲問道,“他走了?”
秦黎泡了一杯綠茶,推到嚴森面前,道,“這是你弟弟臨走前囑咐的,他說必須是這個牌子的綠茶你才喝。”
嚴森伸手接起綠茶,喝了一口,然后眉頭一皺,埋怨道,“過期了!”
這男人也真夠傲嬌的,茶包還分什么過不過期,就算過期也未必喝的出來。要她看呀,是弟弟走了,心里不舒服,鬧的!
這兩兄弟也真是的。
秦黎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道,“都快九點了,你今天怎么不去工作?牧場里的草都割了嗎?今年過冬牛夠不夠吃?要不要再網購一些飼料?”
誰知,秦黎說的話,嚴森是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風馬牛不相及地說了一句,“他什么時候回來。”
秦黎好氣又好笑,道,“既然你不舍得,那死鴨子嘴硬什么?你讓一步,不就皆大歡喜了。”
嚴森哼了一聲,“做夢。”
然后就起身朝外走。
看著他硬朗的背影,秦黎嘆氣,男人都這樣嗎?明明在乎得要命,卻裝成一副過眼云煙的吊樣,有意思嗎?
秦黎吃了早飯,將餐具收了,把廚房清理干凈后,她帶著草帽走了出去。
地里種的菜已經碩果累累了,嚴森在幫她摘收,看到她來,便道,“去拿個稱過來。”
秦黎回家找了一圈,終于在浴室的洗手池下面找到了,于是她捧著磅秤又大步走了回來,問,“今年收成怎么樣?”
嚴森,“西紅柿至少能收五十公斤,這個瓜……”
德國沒有冬瓜,所以嚴森不認識,所以叫不出名字,秦黎在一旁提醒道,“冬瓜。”
“冬瓜一共熟了五個。”
秦黎一聽就高興了,手舞足蹈地催著嚴森,“在哪在哪,快讓我看看。”
嚴森轉了個身,拔開菜葉給她看,果然有好幾個滾滾壯壯的圓冬瓜。
秦黎采了一個下來,抱在懷里就跟抱個小娃娃一樣,光掂掂分量就知道,至少有三四公斤。五個就是二十來公斤,四十斤……天啊,就算她喜歡吃冬瓜,天天吃、頓頓吃,那還不得吃到吐?
除此之外,西瓜、荷蘭豆、杭茄、蠶豆、小青菜也都可以收割了,這些蔬果摘下來能吃上三個月。
秦黎正美著呢,嚴森就潑了她一身涼水,“爛了。”
“不能放冰箱嗎?”
嚴森,“冰箱不是保險箱,只能保存幾天。除非你放冷凍室。”
秦黎的臉一下子就垮下來了,“蔬菜就是要吃個新鮮,放冷凍室里味道就變了,還不如不吃。”
嚴森聳肩,這不是他的問題。
秦黎心里又犯愁了,“這么多蔬菜種出來后吃不掉,怎么辦啊?總不能扔了吧?給牛雞鴨吃?”
嚴森搖頭,“它們不吃。”
秦黎哼了聲,“我還不舍呢。”
最后還是嚴森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那就是拉到集市上去賣。
秦黎一聽,立即松了口氣,賣掉總比扔掉爛掉好。現在才知道,原來種太多也會成為累贅,明年還是不要那么黑心了,打死不拼命撒種,堅決奉行吃多少種多少的原則。
不過,話又說回來,每年收成都不一樣,今年雨水多,大地被滋潤,所以來了個大豐收。指不定明年會不會來一場干旱,最后一事無成?
就在秦黎胡思亂想之際,嚴森推來一個大木箱,把收下來的水果分類后,一一裝了進去。
他說,“我看看附近城市有什么集市,我去申請一個攤位,我們去那擺攤賣。”
秦黎看著這么大一籮筐的蔬果,很是擔心,“那要是賣不掉呢?”
嚴森聳肩,“那就只能爛在地里做肥料了。”
秦黎大呼可惜,想想把它們種出來多不容易啊,又是培植又是施肥又是抓蟲,要真爛在地里,心要疼死了。
嚴森倒是見怪不怪,道,“很正常,這就是農民的風險。”
收成了那么多,秦黎每天都四五個菜的做,反正嚴森胃口好,能吃就多吃點,盡量不浪費。
周末要去找曲丹妮,秦黎打算也給她捎上一點冬瓜航茄蠶豆什么的。這些東西德國超市買不到,亞超賊貴,她和自己口味差不離,一定會喜歡。
但就是這樣,還剩下好多,都是以十進制為單位的公斤數。
嚴森申請到了薩爾斯堡的攤位,反正德奧一百年前是一家,很多證件都能通融。
薩爾斯堡離貝希特斯加登才五十公里,坐落在奧地利北部,也算是個旅游大城市吧。
雖然人和語言沒啥區別,但到底是另一個國家,秦黎既興奮又高興。
這一天,起了個大早,都不需要嚴森拿著小號在她耳邊吹,就自動起床了。
嚴森將大木箱裝入掛車,兩人坐進車里,風風火火地賣菜去了。
開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到了奧地利。因為都是歐盟國家,邊境早被廢除了,以前的海關大樓現在也只是一排排的空房子。
從地理上來說,奧地利和南德沒什么大區別,都是在阿爾卑斯山腳下,都是環山抱湖的景區。唯一一點不同,就是薩爾斯堡地區出鹽,所以薩爾斯堡從德語上直譯,應該叫鹽堡。
他們起了個大早,廣場上還沒什么人,所以搶了個好位置。攤子很簡單,就是幾張桌子搭在一起,再在上面鋪上桌布,然后把裝瓜果蔬菜的籮筐一字擺開就行。
嚴森去買了兩杯咖啡,一杯自己喝,一杯給秦黎。
期間,其他的攤主也陸陸續續來了,雖然不認識,但看見了也都點個頭,算是打過照面了。
集市里什么都有賣,蔬菜水果攤子、雞鴨魚肉攤子、毛皮攤子、鮮花攤子,兒童玩具攤子、奶酪起司攤子……總之應有盡有。
其他人都不錯,就是旁邊有個賣雜貨的伊朗大媽很不友好,跑過來和秦黎說他們搶了她的位置,非要他們挪個地。
這個攤位是沒有固定的,誰來早誰就擺那,她自己來晚了,沒搶到好位置,能怪誰?秦黎還耐著性子,和她解釋幾句,嚴森連個白眼都懶得給她。
大媽見思想工作做不通,就罵罵咧咧地跑了,逮著旁邊鄰居,指著秦黎他們一頓嘰歪。幸好外國人自顧自,對她的抱怨是聽過就算。大媽一個人折騰不出個所以然,氣呼呼地罵了一會兒,就此作罷,只不過時不時地飛來一記刀眼。
秦黎真心不明白,他倆賣的又不是一路貨,兩個位置也就差了幾米路,他們能搶掉她什么風頭啊?見她總是一臉黑線的瞪自己,真是好心情都弄沒了,秦黎索性背過身體,眼不見為凈。
嚴森丟給秦黎一塊抹布,兩人把所有的蔬果都擦拭了一下,把瓜果擦得金燦燦,亮光光,油乎乎。然后再把表皮有點斑駁的,或者被蟲咬過的挑出來,放在另一邊降價處理。
因為是自己種的,也不求靠這個賺錢,只要回個攤位本就行。所以,所有的菜果都開價很低,而且標明了是綠色有機。
秦黎不在,地里也沒人施肥,馬舒舒充其量也就是替她澆澆水拔拔野草了,所以說是綠色有機食品,一點都不害臊。
秦黎現在才體會到老王賣瓜自賣自夸這句話的含義,去四周攤位逛一圈,發現同行的都不如自己的新鮮,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價格便宜,又是有機,很快就有了第一個顧客。
老太太是奧地利的本地人,過來挑了一把荷蘭豆,她喜逐顏開地說道,荷蘭豆在超市賣得很貴,兩歐元才100克,也就是二兩,平時吃不起。
看到秦黎一斤500克才賣三歐,高興的不得了,立馬搶了一斤。
她看到籮筐里放著深紫色的長條果實,覺得十分好奇,問,“這是什么?是茄子嗎?”
秦黎點頭。
老太太問,“這茄子怎么和超市里賣的不一樣?”
秦黎立即給她掃盲,“這是杭茄,中國產的,所以是細條子。這種茄子比這里的大茄子好吃多了,又酥又軟,入口即化。我們有一句話,唯茄子與肉不可舍棄也!就是說,茄子和肉末一起做,您要是能接受大蒜,先放一把大蒜爆香,味道出來后,再把茄子放進去煸一下,最后放事先煸炒過的肉糜。我保證您味道一級棒。”
老太太聽了后,追著直問,“真的嗎?”
嚴森在旁邊聽到了,便回了一句,“她是我們家的大廚。”
老太太笑瞇瞇地看著兩人,“你們倆是夫妻呀!”
秦黎臉一紅,忙擺手道,“不是……”
嚴森將話接過去,“馬上就是了。”
老太太一臉了然,拍了拍嚴森的胳膊,道,“小伙子,就要找個會做飯的太太,有的吃是一輩子的好福氣。”
看來這老太太也是吃貨一族的。
老太太又摸了摸冬瓜,問,“這是什么?”
秦黎道,“冬瓜。”
老太太問,“是生長在冬天的瓜嗎?聞所未聞。”
秦黎搖頭,解釋,“這瓜身上長了一層白毛,遠遠看過去,像是掉在雪堆里。所以我們才叫它冬瓜。”
老太太問,“也是中國來的嗎?”
秦黎點頭,“是中國的,不過我們在德國種出來的,而且全部是有機哦。您是不是來一塊?”
“怎么賣?”
秦黎道,“六塊一斤。”
這是亞超是價格。
誰知,老太太搖了搖頭,道,“沒嘗過味道,還是算了。”
秦黎一臉失望,在她看來,這一桌子菜里還是冬瓜最值錢呢。
老太太買了茄子和荷蘭豆,又買了一把小青菜,說回家好好給兒子女婿還有老頭子做一頓亞洲菜。
把老太太送走,秦黎將收到的十塊錢,放在貼身小包里,心里歪提有多高興。
這可是今天開張的第一筆收入。
種菜、賣菜,在s市的時候,這樣的生活想都不敢想。
看到她這么開心,嚴森的心情也跟著放晴朗了,點了下她的鼻子,道,“小財迷。”
每次被他碰鼻子,她都會全身緊張,好像身體這部分對他特別敏感。
秦黎想起他剛才和老太太說的話,道,“誰說要結婚?”
嚴森帶著幾分嘲諷地道,“托馬斯都結婚了,我什么不能結。”
秦黎叫道,“你結婚是為了報復托馬斯啊?”
嚴森搖頭,“不是。”
哼。不是才怪。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天越來越熱了,雖然是夏
末秋初,但在太陽底下還是很炎熱的。
秦黎揮了一把汗,一個上午菜倒也陸陸續續賣掉了不少,其他菜基本德國都有,所以比較好賣,只有大冬瓜啊……沒人要。
嚴森建議,要不把冬瓜切開來,讓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說不定還有希望。
秦黎一聽,覺得很有道理,立即把冬瓜切開一塊圓頭,拿保鮮膜封著。
不一會兒,果真有人來買了,那人指著半塊冬瓜道,“我要這個,多少錢?”
因為不到一斤,也就三四塊。
那人皺著眉頭,道,“這么貴?”
秦黎忙陪笑,“是中國特產,超市沒有的,獨家經營,所以貴。”
那人又問,“叫什么?”
秦黎,“冬瓜。”
那人嘟囔了一句奇怪的名字,就從口袋里數了四塊錢出來給秦黎,“那我就試試這個冬瓜吧。”
不管怎樣,這是今天賣出去的第一塊冬瓜,秦黎很是高興,還特地送了兩只番茄給他。
那人捧著瓜就走了。
天越來越熱,秦黎忙了一上午,汗如雨下,便打發嚴森去買冰淇淋。
嚴森走后,她一屁股在攤位上坐下,拿了個番茄準備啃,這時,剛才那人又折回來了。
他手里拿著買走的那小半只冬瓜,上面還有一排牙印,這人怒氣沖沖地看著秦黎,道,“你賣的這是什么?”
秦黎莫名其妙,“冬瓜呀。”
“這瓜怎么是生的,瓤是白的不說,還澀嘴。”
秦黎立馬震驚了,感情這位大叔是直接啃的?
聽她這么問,大叔道,“有啥問題嗎?”
見她一臉震撼,大叔忍不住又加了一句,“難道不是?木瓜西瓜哈密瓜可不都能直接吃。”
廢話!
秦黎解釋,“那是水果。”
“那這是什么。”
秦黎哭笑不得地扶額,這奧地利人是傻呢還是傻呢還是傻呢?
“冬瓜是蔬菜,必須煮熟了吃。你回去拿水白灼后拌色拉,或者放醬油紅燒,或者燉湯……”
秦黎話還沒說完,就被大叔打斷了,道,“這么麻煩,那我不要了,我還以為是水果,買回去想解渴。”
說到這里,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攤位,道,“我就是那邊的攤主,所以買了去想直接吃的。”
既然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秦黎也不好意思再和他理論,反正就幾塊錢的事,何必為此傷了和氣,所以他干脆把錢退給他。
可這冬瓜他已經咬過一口了,不能再賣人,也不想拿回去自己吃,秦黎就只好當人情送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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