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身高的優勢靈活的擠到人群最前,待看見站的筆直的朱華廷,朱攸寧才捂著心口長出了一口氣。
還好沒事!
真是嚇死她了!
此時白府大門敞開,一位身著深藍福壽不斷紋員外服的敦實老者,正帶著一眾手持棍棒的家丁對著臺階下怒目而視。
朱華廷氣勢卻與平日的溫潤完全不同,他負手而立,背脊挺直猶如松柏,帶著絕不服輸的倔強和對妻子的深情執著,說起話來聲音都已沙啞:
“……我們夫妻雖過的辛苦,但依舊能夠相互扶持,榮辱與共,可岳父您為何要將我妻子強行綁走,還將我女兒留在了大雨里!
“她才七歲,還找不到回家的路啊!您知道嗎,我找到她時,她已經發著高燒說胡話了,我抱著她去求大夫,去跪求人救她性命,她昏迷中還不停的哭著要找娘……”
朱華廷的聲音落入喉嚨,已是傷心至極。
而他這番話極富煽動性,有些心軟的老人和婦人都已經抹起眼淚,還有人七嘴八舌的勸說:
“真是太可憐了,白老太爺也不能不管外孫女啊!”
“就是,小娃娃也不顧,著實心狠。”
“白老太爺就放人家媳婦回去吧,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也不帶這樣嫌貧愛富的!”
“瞧著這后生也是個至情至性之人,并非奸詐狡猾之徒,白老太爺何苦還要棒打鴛鴦。”
白老太爺被氣的胡子都撅了起來,圓臉上的皺紋快要擠出油,戴著紅寶石戒指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朱華廷,怒吼道:“來人,把他給我打出去,打出去!”
護院們提著棍棒就要往前沖。
朱攸寧嚇得不輕,剛要上前,人群里卻有好幾個熱心人去勸架,還有兩個壯實的中年人將朱華廷擋在了身后。
朱攸寧不由得對父親刮目相看起來。
手無縛雞之力之人,卻能三言兩語的煽動氣氛,讓人心倒向自己,從而將劣勢逐漸扭轉,讓白老太爺一時間竟不能對他如何,朱攸寧覺得自己真的要重新去認識認識朱華廷了。
白老太爺是愛面子的人,不想宣揚秋闈作弊的家伙就是自己女婿,可被人這般將閑事兒管到頭上,弄的還好像是他不對,他便越發的無法控制情緒了。
“你這奸詐狡猾的家伙!你做出那等丟人現眼的事,還指望我放女兒回去跟你過日子?”
“請岳父高抬貴手,放了她回去吧!何況她還有著身孕啊!”
白老太爺面色一變,嘶聲怒吼:“誰說她有身孕!你休要胡說八道!我的女兒,我就是用繩子勒死她也不給你這雜碎!”。
“岳父!請您講講道理!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未犯七出,我也不曾有對不起她之處,且她還懷著我的孩子,如今我不過是落魄了,岳父大人又憑什么不讓我帶她回去?這件事就是吵上公堂,岳父大人也不占道理!”
“呸!你還敢威脅老子?你堵在我府門前鬧事,我還沒告官府抓你呢!來人!給我打!”
家丁護院再次得到命令,推開勸架的老百姓就沖上來。
一見白家真要動手,勸架的幾個也不由得退開了。
朱華廷咬了咬牙,心下就知今日怕要糟了。
他已是竭盡全力的扳回劣勢,可再多的計算,也抵不過絕對強勢的武力。他一個人,又如何對付的了這么多手持棍棒的護院家丁?
朱華廷心下長嘆一口氣。
幸而他的福丫兒如今有生存能力了,就算他出了事,那孩子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他為了未出世的孩子和受了委屈的妻子,也算盡力了,至少他不會落得后悔。
朱華廷咬著牙,就要與那些護院全力一拼。
可這時,卻見朱攸寧沖到他跟前,張開雙臂大叫道:“不許打我爹爹!你們都走開!走開!”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去推那些護院的腿,那些人愣是沒敢進一步動作。
朱攸寧索性回身抱住朱華廷的大腿,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回家!外公為什么不讓我娘回家!外公是壞人!外公是壞人!”
朱攸寧原本是扯著嗓子干嚎,可或許她已融入了這具身體本就有的感情,也或許是她對父愛和母愛的期待,想起這段日子父母受過的苦,遭過的罪,想起當天被丟在大雨里哭著喊著追馬車的記憶,朱攸寧就從干嚎變成真的大哭了。
朱華廷鼻子一酸,眼淚也差點掉下來。
他蹲下摟住女兒,用袖子溫柔的為她拭淚,仰著頭強行將眼淚控了回去。
“福丫兒,你怎么來了?”
“爹爹,嗚嗚……”朱攸寧摟住朱華廷的脖子委屈的控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要是外公把你打死了,我怎么辦,我就變成孤兒了!”
小女孩著實生的可愛,哭的小臉通紅,還用稚氣的童音說出這般話來。
人群之中的婦孺老人都跟著再度哽咽了。
有婦人義憤填膺的道:“白老太爺這就過分了!”
“這么小的女娃娃,哪里能沒有娘呢?何況人家小夫妻感情還這樣好!”
“白老太爺這么做就不怕損陰德!”
白老太爺氣的倒仰,扶著身邊小廝的胳膊才穩住了身子,怒不可遏的指揮著:“別管那小雜種,都給我打走!”
一見白老太爺氣的理智全無,再度要動手,老百姓也都躁動起來。
就在這時,一道沉穩的聲音從人群后傳來。
“都住手。”
那人聲音雖不高,卻極有威懾力。
眾人尋著聲源處看去,就見一位年約不惑錦衣華服的美髯男子帶了兩名隨從走了過來。
這人旁人不認得,可朱攸寧和朱華廷卻是認得,若有昨日去圍觀過朱家宗族大會的或許也會知道。
來人正是魯知府。
朱攸寧與朱華廷對視了一眼,想不到魯知府還沒有離開富陽縣。
白老太爺才剛還滿腔怒火,這會子也面上堆起笑來。
他去杭州時,曾經遠遠地見過魯知府,這會子魯知府穿著便裝,想來不愿暴露身份,是以白老太爺就識相的只是原地掃地一揖,并未說破。
魯知府笑著還了禮,道:“我倒是覺得,才剛那后生說的不無道理。白老太爺又何必為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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