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被楊家老爺帶回府去的時候,才六歲,沒有人知道楊家老爺從哪里將他帶回來的,也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只道楊老爺待他如親生,不,甚至比親生的兒子,還要親厚。
滿院子的姨娘,看他的眼神,直到很久以后,他都記憶猶新,那目光中的恨意,仿若一把明晃晃的刀,若不是楊家老爺發下話來,恐怕楊戩根本無法長大。
楊家老爺與他母親之間的愛恨情仇,小小的楊戩并不明白,亦不懂,楊家他人也從不敢宣之于口,只得私下里偷偷議論。
只是他每每聽到只字片語后跑去問爹爹,關于娘親的事情時,爹爹的目光便會陡然間變得深遠而悠長,只靜靜的看著他的面容,長久地沉默著,神情中仿佛透過他,在看向另一人似的。
爹爹雖不善言談,為人卻忠厚老實,可家大業大,作為利州刺史,有無數人,消尖了腦袋,也要把自家女兒送到楊府中來,只為了他們口中的榮華富貴,和錦繡前程。
在楊戩看來,有些不屑,那些女子妙齡年華,卻要終身困在這一處深院之中,心下里著實替她們可悲。
故而,平日里那些姨娘如何暗害他,他都選擇無視,每日待在院中,舞文弄墨,偶爾跟著師父學習一些拳腳之術,一來傍身,二來打發時日,日子過的愜意無比。
若沒有那個人的出現,楊戩曾經無數次的想,他的人生,會不會就此安然下去,無波無瀾,直到終老。
就像戲文中唱的,人生在世,變幻無常,誰也無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運,總是被命運的齒輪,無情的碾壓,推動著你按照他的軌跡,容不得絲毫的錯亂。
楊戩不喜說話,整個人冷冰冰的,只有在面對他院中那棵鳳凰樹之時,才會露出一絲溫和的神情,空閑時,楊戩會坐在樹下,一個人自言自語,將滿腹的心事,說與那棵鳳凰樹聽。
或許在他心中,比起人來,這棵不會言語,卻可以為他遮風擋雨的鳳凰樹,來的更加讓他安心。
那名女子進府的時候,楊戩已長成翩翩少年,真真當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可不知為何,楊戩卻對那名妖嬈嫵媚,眉眼間卻透漏著一絲狠厲的新姨娘,從骨子里生出一種敵意來,那是一種莫名的直覺,從心底發出厭惡。
自女子進府之日,楊老爺便專寵她一人,與之前完全判若兩人,整個人暴躁無比,且喜怒無常。楊戩心中的疑惑每日加深,對那名女子,暗自留心起來。
那一晚,他正靠坐在鳳凰樹下,一個人獨自賞月,眼角黑影一閃而過,雖悄無聲息,楊戩卻敏銳的察覺到空氣中的一絲異常,鬼使神差,他悄身跟上。
那女子一襲黑衣黑帽,面容掩在衣帽之下,身形卻甚為熟悉,她絲毫未決身后被人跟蹤,鬼鬼祟祟的朝郊外疾馳,腳尖數下輕點,身形便輕靈地消失在靜謐的夜色之中。
楊戩雖不敵那女子出神入化般的身手,可他的心頭,卻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即便那女子已然消失不見,他依然能準確的辨別出那女子的蹤跡,楊戩按捺著心中的好奇,飛身跟上。
這些年來的淬煉,雖不至于身輕如燕,輕功倒也是在整個城鎮里,數一數二的存在。
都道楊家二郎,武功蓋世,舉世無雙。
他雖不常出門,威名卻赫然在外,早些年,朝廷比武論事,他輕易摘得頭籌,皇帝招他入朝為官,被他婉拒,世人更加他傳的出神入化,只道他的功夫深不可測。
可即便如此,楊戩此番卻也感到有些吃力。
都追了差不多一炷香時間了,還沒有看到那女子的身形!
莫非?追錯了方向?
楊戩暗自想著,復又搖頭否決,他的直覺,一向很準,就像他直覺中,那棵鳳凰樹一般,從一眼看到那棵鳳凰樹,楊戩心中下意識便知道那不是俗物,命人將那棵被風雨吹得搖搖欲墜的鳳凰樹,從郊外的破廟門前,移種到了他的院中。
今夜那名女子,楊戩心中對她的身份,已然明了。
那熟悉的背影,不是那名新姨娘,還能有誰?
只是漏夜從府中潛出,意欲何為!
楊戩一邊胡亂揣測著,一面身形不減,如同一道疾風一般,在濃密的樹林間來回穿插。
“噗通!”
一道水花聲大力傳來,楊戩猛地頓住身形,英朗的眉峰,輕輕地皺了起來,旋即矮了矮身子,悄悄朝河邊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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