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安一副小大人的認真勁兒,貼在常寶嘉耳畔,十分嚴肅地低聲說:“寶嘉姐,我不想再看到有人打我媽!我也不想聽那些人罵我媽,取笑她。”
常寶嘉表面不動聲色,可心中十分驚訝,回憶以前的片斷,好似不曾發覺黃淑梅被家暴……
再說這么漂亮賢惠的老婆,男人怎么舍得打?
常寶嘉想不明白,但面對周海安憤憤不平且認真的神態,她又漸漸明白了為何在黃淑梅遭受了不幸時,身為兒子的周海安會不顧一切地反擊。
雖說為了不讓悲劇重演,常寶嘉已經有了安排,但內心還是認為沒到勢成水火的地步,雙方還是應該嘗試一起走下去。
如果她現在就點頭處理周友福,等同拆散一個家庭,毀滅一個女人對未來的希望。
一個失婚女人帶著個兒子,想再嫁個好人家,有一定困難。
然而這并不是常寶嘉猶豫的重點。
任何人都該獲得一個機會,她怎么能主動扼殺?
常寶嘉借故牽著周海安的手,走到外面,心平氣和地說:“給你阿爸一個機會吧?”
周海安倔強地搖頭,“他打我媽,從不打臉,也不打胳膊,他就捶她大腿。你若不信,你現在看,她大腿還有印子,永遠都不會消掉的印子!”
這是個十歲的孩子。
常寶嘉神色有些凝重,按周春雨所說的時間線理理過去發生的事。
周友福一直到1985年才放出來,為什么會勞改這么久,里面肯定有現在不能查證的禍事。
周海安1987年考上常春藤,黃淑梅死的那年也是1987,他殺父為母報仇也是這一年。
看來仇恨的種子,年紀小小就埋下了。
然而和黃淑梅來往這段時日,從來沒聽見她有怨恨周友福的言辭。
“安仔,也許你爸變好了呢?我們先給他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如果往后發現他對你媽不好,我們就建議你媽離婚,帶著你離開,你說這樣好嗎?”
小孩子容易一根筋鉆牛角尖,常寶嘉并不知道這樣說,周海安能不能理解。
周海安突然握緊拳頭,小胸膛劇烈起伏著,忽然絕望地抱住常寶嘉,泣求:“寶嘉姐,他們都說你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求你幫幫我們,我不想我媽給人那樣罵,給人那樣欺負,還要給我爸打。”
常寶嘉深刻理解到“言語傷人、痛過利器”,藏在深處的淚泉,瞬間噴涌,濕了眼眶,“好,我答應你,我一定做到。”
黃淑梅心情抑郁了幾天,終于拔云見月,高興之下才喝了幾杯,聊著聊著發現兒子和常寶嘉都不見了,“你們吃,我到外面看看。”
她走到門口,看到常寶嘉輕輕撫著自己兒子的背部,再探身一看,兒子整個人發顫,喘得厲害,明顯在哭呢。
這人小鬼大的家伙,怎么會哭?
黃淑梅笑了,走過去一把扯開他,“你羞不羞啊,十歲了,還哭。不怕寶嘉姐笑你。”
“我沒哭。”周海安飛快抹掉眼淚,繃緊臉。
黃淑梅笑靨如花,美艷動人,神情更是帶著母親獨有的溫婉,輕聲取笑道:“好好好,你沒哭,我哭了,我的眼淚從你眼睛里跑出來。”
周海安長得像她,也是十分俊俏。
他抿抿唇,跑回小餐館悶頭扒飯。
黃淑梅的笑容突然消失了,被銀月被烏云籠蔽,拉著常寶嘉的手走到一旁,皺眉道:“哎喲,你手這么粗,真是要好好保養下。”
常寶嘉垂眸眨著眼,將不及滴落的淚,幾下眨了回去。
黃淑梅也習慣了常寶嘉的脾氣,她不說話時,別想逼她說,沒門。便悄聲問正事兒:“我安仔怎么了?”
常寶嘉抬頭注視著黃淑梅,目光沉沉,疑惑地問:“梅嬸,周友福會動你?”
黃淑梅明顯愕然,磕磕巴巴說不出完整的話,“你……安仔他……”
常寶嘉神情微冷,“回答我。”這么晚了,老的嫩的都要早點歇息,她也還有事要處理,大家都不要優柔寡斷浪費對方時間。
黃淑梅神情變得復雜起來,過了足了五分鐘才低聲說:“以前有過幾次。”
常寶嘉又問:“因為什么?”每件事都有原因,她知道后才能更好地為未來打算。
黃淑梅因喝酒而嫣紅的臉頰,漸漸變得蒼白,就像埋藏心底深處的傷疤被人一層層揭開般,很難堪,“我……他打我之前都會說別的男人夸我漂亮,說我肯定不安分勾,搭別人,然后質問給了戴了幾頂帽子……好了,其它不說了。”
更難堪的事,她不想告訴一個才十六歲的少女。
“那我當時暗示你可以打點關系,讓他早點出來,你怎么表現得那么欣喜?”常寶嘉惱了,她獨居太久,所知道的人生百態,都由書上而來,面對真正的現實時,處事還是有些生硬。
黃淑梅苦笑道:“他是安仔的爸爸。”
一句話,點明了她的態度。
仿佛與少年相識時產生過的愛意,再無關系,責任而已。
常寶嘉知道黃淑梅的某個未來,她不忍心這個未來再次發生,還是站到了周海安那邊,用一種近乎冷血的語氣說:“我下個禮拜就想法子把他弄出來,若他愿意和你好好過,就過。不然,就離了。”
黃淑梅自己知道自己的事,那些風言風語跑不掉,心底其實早就做好周友福出來后對自己拳打腳踢的準備。
可她聽完常寶嘉這番話,越想越不對勁,“寶嘉你……不要管大人的事,你自己還是個孩子。我能解決的。”
忍忍就過了,等周友福知道自己一直清清白白、謹守本份拉扯兒子成人,日子就好了。
安仔若是沒了父親,走出去都不體面,會給人戳脊梁骨,多不好。
她這輩子就這樣了,還能怎樣,忍了這么久了,眨眼就一輩子。
常寶嘉這個小孩子怎么會懂,不過若是她懂,她就不是常寶嘉了。
“傻妹,自己都沒管好,老管別人。”黃淑梅戳著常寶嘉的小臉蛋笑罵:
“我聽說有人家里的母牛有奶,明天給你討些回來喝,看你瘦得好似只猴子。我就不知道趙長官看上你那里,看上你倔?倔的人在以前,可不能做當家主母,就是做小妾的。男人寵你的時候管你叫寵妾,不寵的時候,就跟個下人沒兩樣了。除非你生了個兒子,可是兒子也沒什么地位,以嫡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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