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城垂眸，聽著自己強烈的心跳聲，小聲道：“好啊，我坐著。”

不是臉皮厚，而是臉皮根本不在了，跟著心跳聲，一起落在別人那處去，恨不得就粘著，一直粘著。

常寶嘉瞪著他，這算怎么回事，白天打開門別人看到有個男孩子從她家里走出去，不知傳成什么樣！

雖說大家是同學，身正不怕影子斜，但常寶嘉還是有顧忌的。

“你不要臉，我還要呢。”常寶嘉說得直白了些，希望能讓他腦子清醒清醒。

“這和不要臉有什么關系？我不過是直面內心，它現在就想一直看到你，和你呆在一起。”李芳城說得理直氣壯。

常寶嘉能氣死，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么？

“我們還是學生，還小，不應該想那些男女之事。”

李芳城俊美的臉倏地紅了，以像朝陽染紅白云的速度，耀眼壓目。

“我，又沒想要干什么，跟大、小有什么關系，我又沒想那些事。”他支吾著，靦腆極了，“我早上那個的時候，我都沒有那個的，就是按回去……呃，就是，沒有那個……”

可他還是有想法的，偷偷瞄了常寶嘉的嘴一眼，好紅，像有鮮紅的汁液要滴下來一般。

常寶嘉早知這不是個尋常人，這不連想法也與常人有天壤之別，根本不怕風言風語嘛。

要是能傳出不好的事來，她估計這人能說，沒關系，我會負責的……

我去！

常寶嘉氣得頭頂冒煙。

李芳城不同尋常的呼吸聲，夾著絲絲迷，離的情意彌漫整個客廳。

常寶嘉拍了拍額頭，她真是服他了，周小青帶來的傷痛早就不知道飛到那兒了，或許這叫曲線安慰？

她承認，他成功了。

“師兄。”

“你叫我名字。”

“李芳城。”

“嗯，好聽。”

“吊你老尾！”常寶嘉氣得罵臟話，睡覺啊，她困了！明天要好好陪著周小青呢，誰有空和他在這哼哼哧哧的沒完。

李芳城目瞪口呆，可他很快笑開了，“你說臟話的時候很可愛，以后就和我一個人說。”

常寶嘉捂著胸口，怎么有這樣無恥的人！

“我才十六歲，你賴在我這家不走，你欺負我阿公年邁打不過你？”她分寸漸失。

李芳城反而開心，“阿公睡得很穩呢，我們說話聲音其實不大，不會吵醒熟睡的人。”

“那你聽得出來我房間里有個病號？”常寶嘉才說過多，就聽到聲聲夢魘從房間傳出來，焦急地說：“師兄，你奏些安眠曲子，我進去看看。”

周小青從床上滾落，砸在地上觸動身體的傷痕，立時將她痛醒。

“救命，不要打我……不要，放過我……救命……”嘶啞的聲音才響起就飄散。

她惶恐四顧，驚懼地抱著床腳。

開門聲一響起，周小青就像聽到索命羅剎的笑聲，拼命往床底下鉆去，布滿血絲的大眼睛恐懼地瞪著外頭。

“我是寶嘉。”常寶嘉察覺了怪異之處，人未到聲先到。

“寶……”周小青連忙爬出去，可是沒一會兒立刻頓住，驚疑地瞅著門那邊。

常寶嘉走了進去，“你等我一下，不要怕。”然后又走了出去。

周小青這才相信是常寶嘉，連忙爬出來沖過去，可是門被掩上了，她又不敢出去，縮在門角那兒等待。

常寶嘉來到李芳城身邊，“不用奏了，師兄，拜托你先回去，真的不方便，我想給她尊嚴。”

李芳城知道事態非同一般，能讓常寶嘉安置在自己房間的，必定是個女孩子，兩個小女孩怎么面對嚴重的事情呢？

他更想留下來，“我幫你。”

“你回去好好睡覺，照顧好自己，就是幫我了。”常寶嘉決定了，若他還不肯走，就要揍他。

“我想從現在開始，就與你一起面對未來的風風雨雨。”李芳城真誠地說。

常寶嘉只覺得胸口都疼了，氣疼的，不是心疼。

“要不我留下來等你一起出國，要不我通知媽媽，這個夏天就把你一起接到外面去讀書。”李芳城說著瘋狂的話，可是眼神清明。

“你是瘋了嗎？我會陪你瘋？你想太多了吧？”常寶嘉氣得手都顫了。

“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你再不走！……你別過來！”

李芳城突然站起來沖向常寶嘉，她連忙后退至自己房門那邊，顧慮周小青看到生人會害怕。

“你聽我說，回去睡一覺，起來就好。別沖動，今晚的事，我當你沒有出現過。”

沖動是魔鬼啊，只有歇一歇，人心對現時某個念頭的渴望才會停歇，等冷靜下來后就好了。

李芳城忽然受傷地注視著常寶嘉，“你以為我酒未醒在和你胡鬧？不是的！”他提高的音量。

常寶嘉被他震住了，想捂住耳朵什么都不聽，可是她得扣住門把，引以為傲的冷靜表情逐漸瓦解。

“我從來沒有這么強烈的愿意想要接受一個人，你是頭一個……”

“會有無數個！”

常寶嘉看準時機打斷李芳城的話，那些藝術家，大部分都是多情的種子，她這樣說也不會錯。

李芳城驚愕地瞅著常寶嘉，用一種陌生人的目光，“你怎么可以這樣踐踏我的感情，怎么可能會有無數個？我只有一顆心，只能裝一個！”

“那就把這個位置留給正確的人。”常寶嘉不斷提醒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

“你就很正確啊！”李芳城認定一件事，從來執迷不悟。

常寶嘉被他逼出了痛苦的眼淚，“下午我們的價值觀才碰撞成兩把尖刀互相廝殺！我們其實都不了解對方，你單憑感覺任性行事，怎么長久？”

“你想玩弄我的感情是不是？你把我當什么人了？你隨意可以欺負的小貓小狗嗎？”

常寶嘉步步逼近李芳城，反客為主。

李芳城節節后退，他腦子有些懵，她說得太快了，也說得太多了，他要想想怎么回答才萬無一件，不會惹她生氣。

“你是說對的，我錯了，我會慢慢改正。若我沒有掙錢的能力，將來怎么養你啊。”

李芳城的臉色變得蒼白，這是一個令他很窘迫的話題，他從來沒想過掙錢的事，而常寶嘉從小就挑著擔子到集市賣魚，幫家里掙鲆了。

即便如此，她也沒頓好吃的。

他就一直遠遠的望著她，即佩服又害怕。

沒想到突然間能和她如此接近，越接近越有趣，就像在他心里點烯一盞明燈，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因為他不愿意做一個懦夫。

“那你先回去，好好規劃一下，你的未來要怎樣掙錢，還有怎樣……”常寶嘉喉嚨干澀，鼻子好酸，一句話都不想說了，可是還得說下去，“你先想想。”

“好，我接受你的意見，我先回去，可是我不放心你。”繞了一個圈，李芳城又回到原點。

他們現在最大的矛盾不就是個不想走，一個想他快點走么？

常寶嘉這才察覺，這世上，除了之前遇到與從前完全不一樣的趙建國會死皮賴臉外，這個肩披藝術氣質、體透貴族氣息的憂郁小男生，也是個無賴……

“相信我，如果你再不走，我明天就能讓你看不到我。”

“你要上哪？”

“我撞墻。”

“事情這么嚴重嗎？到底發生什么事？”

常寶嘉不行了，抱著雙腿哭笑不得，這都什么跟什么啊，牛頭不對馬嘴。

“寶嘉，你怎么了？告訴我。”李芳城緊張地問，恨不得將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好生安慰。

他又怕自己不夠壯，她坐著不舒服，明天開始還是吃早餐吧，一日三餐，肯定會長肉的。

過了一分鐘左右，常寶嘉終于控制住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云淡風輕地說：“李芳城，什么事都沒有，如果讓我知道你明天去查達事，以后就不用找我了。”

“即使我現在答應了你，我還是會去查的。”李芳城坦白道。

“為什么？”常寶嘉完全不懂他的思路。

“把你保護好。”李芳城信誓旦旦。

“那你查了我男人的背景沒？”常寶嘉氣得笑了，一丁點感動都沒有，反而想要打擊他的。

“什么叫你男人，不是分了嗎？就算你已經……我不會介意的，我要的是你的心。”李芳城很生氣，臉上陰云密布。

不過他確實沒查，因為他們分了啊。

“誰說的？”常寶嘉反問。

“你非要糾結過去是嗎？你想讓我和他競爭？他搶不過我！”李芳城語氣漸冷。

“為什么？”常寶嘉從沒見過這樣自信的人。

他的自信從何而來？因為要出國了，不需要顧忌華夏國內部的盤根錯節的關系網？

“因為我可以拋下一切陪伴，而他不行。我能肯定。”李芳城凝視著常寶嘉，眼睛透著謎一樣的自信，很好地掩飾了他心底的暴躁。

“傻瓜，你說什么都沒用，你給我一顆吃了能飛上月亮的仙丹也沒有。”常寶嘉反而平靜下來，提起趙建國時，她總會出乎意料的冷靜。

“為什么？”李芳城聲音低低的，高漲的情緒已經慢慢回落，一想到那個男人曾經那樣親密地抱住她，他周身都不舒服。

常寶嘉望向他，驀地一顫，李芳城神情怎么變得陰沉？

“你站住，不要過來。”

李芳城微瞇著眼，微喘著氣，微抿著唇，一步一步走向常寶嘉。

“我抱抱你，我抱過你，你不會想他了，你只想我。”

啊！天！常寶嘉難以置信地看著李芳城，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巴掌。

他沒避開，她個子矮，那巴掌打在他鎖骨上，粗糙的手指隔著薄衫刮過皮膚的感覺，激起一陣戰粟。

“我們不鬧了。”常寶嘉突然放緩了聲音，艱難地從不可名狀的情緒中找回了平時的自己，“我累了。”她望著他，不僅聲音柔和，就連目光也柔得像秋水一樣。

李芳城的心馬上軟了，不僅軟還甜，“那你乖乖睡覺，別累壞了。”

“我睡了你怎么辦？”

她關心他！李芳城立刻說：“我……”咬牙，“也回去睡覺，明天再來找你。”

“好，明天一起吃早餐。”常寶嘉揮了揮手，露出了今晚第一個笑容。

李芳城的梅雨天終于陽光普照，笑道：“好啊。”然后傻傻地著常寶嘉手指的方向，推開門離開。

這一次，頭也不回。

常寶嘉把門鎖上后，無力地坐到地上，呼了口大氣，才躡手躡腳地進了房間，發現周小青就那么坐在地上抱膝入睡，心疼極了。

只要周小青不掙扎，常寶嘉抱她還是可以的。

幸好周小青沒醒，常寶嘉換了身干凈的衣裳，睡在外面。周小青一直抱著常寶嘉的手臂，像溺水的人捉住救生圈一樣。

常寶嘉任她抱著。

早上，大門微敞，常關大就坐在門口織魚網。

期間李滔問過一次，說常寶嘉還在睡覺，他就去了找李芳城。

兩人在街上碰見。

李芳城說常寶嘉約他一起吃早餐，李滔靈機一觸，“我有肉票，不如我們中午在我家燒飯，請寶嘉他們一起？”

“也好，她肯定沒空買菜煮飯。”

“可是我們都不會煮飯怎么辦？”李滔看著李芳城，希望他出個好主意。

“帶上姜姐。”李芳城淡定地說。

“那姜姐能把你的廚房搬過去……”

常寶嘉一直睡到十點才醒，如果不是周小青用比鴨公嗓還粗的聲音費勁地喚她，恐怕會睡到十一點。

“小青，你醒了，是餓了吧？”

周小青點點頭，喉嚨像火烤似的，因為常寶嘉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她不想說話了。

“我馬上回來，你別怕。”常寶嘉跳下床，飛快地跑去廚房。

灶里燒著一根小柴，大鍋有熱氣。

常寶嘉掀開鍋蓋，那碗燕窩果然在鍋里熱著。

她阿公不僅人好，而且還細心。

常寶嘉把燕窩端到房間里喂周小青吃。

開始周小青不肯，想自己吃，可是她雙手像被人打斷一樣，沒點力氣，只好張嘴吃了。

常寶嘉望著周小青紫紫青青的臉，若不是關系這般好，怎么能認得出她來呢？

“吃快點，裝什么淑女。”燕窩好消化，吃快點沒事兒，有點東西墊肚子人會舒服很多。

周小青眼淚嗒嗒直冒，“我嘴巴痛，吃不快，你不要嫌棄。”

常寶嘉聽不清楚，只憑嘴型判斷，弄清她意思后，鼻端酸極了，怎么人給打成這樣，連嘴巴也給折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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